钟繇中流矢,其弟钟进急令救之,血稍止,繇指进心,又指城头,以目视意,进敛悲点头,乃昏绝。钟进替兄守城,掣剑于前,指挥守兵争夺空缺,浑然忘死。先是,贼众见城池坚固,乃驱使百姓在前,弓弩刀盾于后,潮涌而来。守军不忍射百姓,贼众乃近。趁势爬城,多有涌上城头。繇急督勇士与战,争夺甚急。城下百姓亦死伤无数。吕布自河内来援,因贼众于营后垒墙,飞骑不能近,急切间难以破围。比及钟繇中箭,布仍率军绕城寻隙。布见贼防守甚密,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不停飞射。
陈宫屯谷城,闻布军至,亦出城来援。吕布闻报大喜,急合兵一处,遂窥东南角,猛攻之。贼见后营势危,城池又急夺难下,速调攻城兵力来防。城头危势稍解。两军争夺后墙,俱都不计伤亡。布每战必先,冒矢石,纵马持戟于前,或用戟戳,或用剑砍,杀伤无数。贼军李乐防后营,见吕布威猛,急调一拔弓弩手,立于墙上以乱箭射布及马。布以戟相拔,难以寸进。
如是,相拒数日,贼不能破,城不能拔。于禁渡黄河,前来攻布。布以飞骑阻之。禁以逸待劳,步步为营,诱布军前进。吕布引军屯住,于禁又来;吕布引军厮杀,禁军就退。如此再三,布烦不胜烦。又过数日,梁兴、杨秋自函谷而来,率兵一万五,留边章守关隘。布得援军,声势大涨。于禁遂不敢搦战,引军驻住。
布以陈宫、梁兴攻贼营,自引飞骑守于禁。梁兴之兵,俱为西凉精锐,布许下重诺,得一颗首级,赏钱一千,得三颗首级,官升一级,枭贼首杨奉、李乐,赏万金,封列侯。诸军都奋战,悍不畏死。贼军后营震动,几与破。毛玠见势危,急谏杨奉停攻城,主力回转,从侧冀全力反攻陈宫、梁兴。两军混战,杀声震天。城头守军兵疲将少,不敢轻易出城,但却立于城头不住呐喊助威。
布知已至生死存亡之际,血脉一时扩涨,战意顿时滔天,反攻于禁。禁为防飞射,多立巨盾,防守严密,但此刻仍显顿促。布突入营中,禁以十道兵力来围吕布。余者青州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枪,与飞骑营激战一处。正是骑克步,步亦能克骑。布左冲右突,一面避开营中鹿角巨马,一面寻隙杀敌。却有无数枪,围成圈似的,一半往他自身,一半往他胯下赤菟。怒恼处,倒竖眉目,一提缰绳,赤菟腾空跃起,于空中,大戟猛力抡圆,一划一带中,斩断枪杆十支,划碎手臂十双。赤菟落地,顾不上又有多少敌兵,掣出长剑,一顿乱砍乱垛,也不知斩断多少手臂,切下多少头颅。禁军一阵胆寒,四周后退。就这时,挂住画戟,一张长弓,连珠箭发处,八面敌兵应弦而倒。射杀一阵,又提起银戟,复往人多处杀去。飞骑营见吕布无人能阻,信心大涨,杀气顿增,有些个战马战死,就顺势跃下马来,与敌步战;有些身中数创,仍是顽强拼搏,就算死,亦要拉个垫背。
四军鏖战,杀得天昏地暗。于禁终是挡不住吕布,阵势被冲得一阵散乱,见状,寻思道:『白波军尚未分出胜负,我军不可损伤过大,当保全实力为是。』遂全力收拢兵力,一面以弓弩射住阵角,一面撤出营地,徐徐后退。吕布又怎肯相舍,亦收拢飞骑营,仍骑战马者,尚有四千余人,遂分左右来追于禁。两边箭来箭往,一进一退,逐渐脱离洛阳主战场。看看追了五十里,杀了不少落后敌兵,吕布心挂洛阳,急引军顿住。偏在此时,又是一彪兵马自远处滚滚杀来。布放眼望去,远远瞧得一个‘夏侯’旗织,心想莫非是夏侯惇那厮来了。不行,敌兵远来,当迎头痛击才是。当下也不顾对方有多少兵力,亦顾不上陈宫、梁兴情况如何,急驱军往惇军杀去。于禁先是一惊,待看清是夏侯惇旗织时,不由又一喜,复合兵来攻吕布。
布军拉开阵角,正利飞射,吕布久率飞骑营,自然知理。当下令旗一张,兵马顿时分作数队,前后叉开,左右分向,先往惇军拉近。看看一箭之地,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飞蝗,当头射去。于禁、夏侯惇正是得了曹操将令,前往嚷助白波军。于禁要近,夏侯惇要远,便先渡河而来。这曹操自是得了消息,知道吕布与白波军鏖战数日,洛阳甚为危急,又怕白波军真的攻下洛城,遂引军渡河,一来若白波军破城,便可于后驱杀,二来若白波军仍被守军杀退,便可自取洛城,杀败吕布,无论哪者,总是他受利才是。至于吕布兵马,一旦与白波军接战,要想不受损伤,那就是不可能的了。以安逸之兵对久战之士,曹操想来还是挺有把握的。但千算万算,总算算漏一点,便是梁兴那三万兵马。任曹操再怎么奸猾,郭嘉再怎么多计,又怎能料算到千里之外的安定尚有一彪降兵?虽是如此,吕布兵力仍不占优,若非于禁存了自保之心,飞骑营要想破其营寨,恐怕千难万难。
吕布引军飞射,游击于夏侯惇、于禁两军之间。先头惇军一阵慌乱,被射倒一片,但随即夏侯惇稳住阵角,树立大盾,还以弓弩。吕布无法引军突破,只得暗叹,若是兵力充足,便可引军守住黄河,于禁、夏侯惇又怎能渡过?血战半日,马匹、兵士疲累,挽弓不似初时有力,箭矢又快射空,当真是不容乐观。吕布虽勇,却又怎能一个人抵往过于禁、夏侯惇合起来的两万多兵。
杀了半日,暂时将惇、禁拖在此处。看看天黑,二军都有些累了,遂各自引兵后退,夏侯惇、于禁重新安下营寨。吕布亦无力去攻,引兵还转去找陈宫、梁兴。二人白天与白波军一阵恶战,虽杀敌无数,然敌军兵力倍于己方,亦自损不少,现下亦引兵屯住了,一面休息兵力,一面待吕布回转。
吕布引军还,两下里合兵一处,布与陈宫计议道:『接战连场,兵马俱疲,不若暂退谷城安歇。』宫以为然,遂引军屯往谷城。吕布别做二寨,分立谷城左右,于梁兴各驻一寨。当夜无事,第日白波军亦未攻城,想来兵力损伤不少。城头由是加紧填补防守,哪敢怠慢。夏侯惇、于禁亦未攻战,亦是屯住。
于是三方暂时陷入相持阶段。吕布久未有虎牢关消息,心头甚急,速招陈宫商议道:『若虎牢有失,我军危矣!』宫道:『先十日时,尚有消息,如今不知何故宋将军竟未有消息送来,想是曹贼攻关甚急,不若调函谷关守兵往援。』布道:『不可,函谷乃进关中最后一险,万一,万一洛城不保,我等尚可退守,一旦兵马调出,若曹贼得了消息,必往袭关,万不可自断后路。』宫乃叹,道:『不若急调凉州张辽南下。』布亦摇头,道:『非万不得已,不动不妙,凉州方定,新政甫开,多数羌人未得其利,若无重兵镇守,恐叛乱反复。』宫道:『如此,唯接连袁绍、公孙瓒、袁术。』布道:『已令贾梁道前往说辞,未知结果如何?』宫讶道:『主公已有安排,如此宫有何忧,只须绍军一到,曹操必退,洛城之围不攻自解。』布苦笑一声,眼眺北方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