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你想报仇?”青年斜眼打量着老头,他是真没认出来。祁灵观的观主他认得,是一个肥的流油的员外样。五年前带人抄道观的时候,那观主虽然被折腾了几年了,身形有些憔悴,却也没像现在这么清瘦。细想想,那观主能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保全道观也是费了不少力气,却被自己带人连砸带抓将观里基业毁的一干二净。老头想干嘛?青年没多在意,一拳的事。
老头心说这仇哪能报的起来,火光下看那青年跟五年前没两样。一头油亮刷子头弄得有些零散,披肩的破皮大衣,身上裹着一身短打,膀大腰圆,胳膊有老头大腿那么粗,露出来的胳膊一道道的暴起的血条,混着青筋,暴力特征尤为明显。老头呵呵一笑:“老道早已看破尘俗,年前旧事,还提他作甚?”
青年没搭话,老头自顾自的晃着火把看了一圈,拾了几段柴火,在火堆旁一屁股坐下点着,将背后的包袱放一般。掏了个火棍在柴火旁一把拉,火星里巴拉出一块黑炭,黑炭一裂顿时盈香满室。“呦!”老头惊叹:“好东西啊,冬天的草兔秋天的雀儿,肥的很。”
“呵呵,”青年猛地将雀儿拨过来:“再肥也是别人的。”
青年将雀儿掰开,兴许是里面还不甚熟,泛着红色。青年又用小刀挑着在火上燎了燎,老头咽了咽口水道:“这刀可是好东西啊,底部镶珠,刀柄缠金。一等一的上等货,来来我给你好好看看,找个大头保准卖个好价。”
青年不为所动,吹了吹冒烟的雀儿,漫不经心道:“没啥,抢得。”
“咳咳……”老头干笑一声:“小兄弟打个商量怎样?”
“怎么说?”青年看了看老头:“敢打我刀的主意,老子就砸死你。”
“看你这说的,那哪能啊,老道也是堂堂正正的修行人,外物不侵可不是说说的。”老头义正言辞:“把小雀儿分一半咋样?故人相逢道观里,不说把酒言欢,吃食总不能独享吧?要不这山神老爷也看不过去嘛。”
“你还想喝酒?”青年瞥了瞥老头:“老子过处神鬼让道,管他娘的山神土地。”
老头望了望东墙上神像上的秋衣,笑了:“嘿嘿,这神鬼辟易可不是说说就能做的。要不大秋天的,衣服不破不湿的怎么就晾起来了。怎么样,那神像够不够邪性?那半边红漆是老道刷的。”
被说起了伤心事,青年锁了锁眉头,阴郁的看着老头不说话。老头心里咯噔一下,直想扇自己两耳刮子,你说这嘴怎么就这么贱啊?要是打得过那还罢了,明显的待宰羔羊还老想着撩拨饿狼,也是报仇打不过就想过个嘴瘾啊。老头小心看了看青年,又干笑道:“鬼神之事不好说,大黑天在破庙里瘆的慌。哎,我说真的,雀儿分一半,老道也有好东西的。”
说罢,老头牵过旁边的包袱,哆哆嗦嗦翻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块黑布包的东西,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椭圆形的东西。老头翻开黑布,一层一层,从里面露出了白色。这是白面馍馍?“呵!哪弄的?”青年问。
老头一捋胡须:“老道帮一大户人家去难消灾,从席上拿的。”
顺的吧?青年瘪了瘪嘴道:“现在哪还有大户人家,早给革了命了。”
“见识浅薄!”老头对青年颇为不屑,“这小破地方的破家烂院也敢称大户,我给你说,真正的大户那是出门亲随左右、前呼后拥,就你们这帮子小痞子也就欺负欺负老实人,在他们面前连屁都不是。”老头说的开心,突然见青年又眉头皱了起来,当即转口笑道:“算了,夏虫不可语冰,老道也不跟你扯这些。怎么样?这白面馍馍烙出来才五六天,火一烤喷香,换不换?”
青年不懂什么夏虫、玉冰,但他知道不是好话,以他原来的暴脾气,老头这么奚落自己,不说给他两巴掌,两脚是跑不了的。但这白面馍馍他有点想啊!要说青年当权这几年什么没吃过,但就这落魄的个把月,嘴角直起泡。白面馍馍也成了珍馐。
“给你,”青年将雀儿的一半扔给老头,老头接过,将馍馍嘎嘣一声掰成两半扔过来。青年只觉手一沉,呵!这馍却是有日子了。
老头将馍烤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舒了口气,看着旁边的青年,“后生,你叫什么?”
“张牧之。”
老头起了起身,惊讶道:“哟呵,这名不错啊!谁给你起的?看你这模样祖上也不像是有读书人啊。”
“我这模样咋了,我这模样站街上就没人敢吱声。三棍子当队长那两年还不是仰仗着老子才能吃的开。”青年一梗脖子,瞪着老头,看不起农民,典型的有阶级问题,往前俩年,自己就得给他两顿老拳,再拉街上游他一圈。
“呵呵,山猴得势一时,可知猛虎何时来兮?”老头不理那茬,翻了翻馍馍,从兜里摸出一个军绿色儿的空水壶,许是盖子丢了,不知哪里找了个红盖子勉强旋上。扬了扬道:“老道去取点井水。”
青年讨了个没趣,也没理老头,说来还是有些惆怅。近三十岁的年纪了也没能讨个老婆,主要是还没丧尽天良,要像西城队里的那几个畜生,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安个罪名就能捞过来。现在又被赶出了家乡,没钱没地没人,这以后怎么办啊?青年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火堆,然后就听到后院老头在喊:“唉,后生来搭把手,井轱辘朽了。”
青年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主要是他也有点渴了,而且老头也在后院就不太害怕。
天井里望上天黑咕隆咚的,多半到了三更了,刚起的夜风在山坳间拉着哨,前殿的火堆透过后门照出的光勉强能影到东南角的水井,老头手里抓着什么正招呼着。
“呀!后生快点,这里有个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