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前十几日,唐国公谴了数名得力人手来。大肆礼物排场的背后,他们与梓风一齐果决地将李氏近亲全部以各种名目带出京师长安。
父亲是有些犹豫的,梓风及其他手足们很了解这一点:他下决心也许需要些由头、比如说即将被朝廷拿罪问斩……呃,这个理由实在太不孝了,可也绝对是个好由头。何况当今帝位上坐着的杨氏一族也是夺了宇文氏的皇位,有什么可惧的?!只是,即使……李氏夺了来……又能维持多少年呢?她努力摇头,试图将自己活着的时候不一定会看见的情景从心底赶走。[1]
另一件事就是,她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种种心情,于是很干脆地婉拒了姐姐们欲言还止、挤眉弄目的暗示。军营中这许多年,军伎女乐的事情她就处置了不下二十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李梓风不是没见过男人世界、不曾见识过男人的小闺女,而是扬名中原的李家三姑娘!领着千万男人打仗的李家三姑娘!
“走,去看看那三台了望耧车如何了。”
何潘仁对这类的耧车非常有兴趣。可能是他参与过百万大军征伐的极盛又极悲的场面,他对于军械配置、伤员救治等细致的东西极为敏锐,甚至自作主张请来各族的医士好几十人——自然这些薪饷最后还是由梓风来给了,没道理让他自掏腰包、让他自己的部下有好武器、好医士……好将领,而让别人的部下没这种待遇。
而至于梓风,由于她要操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什么婚前大防、男女之别统统被甩到一边去也。
“这些粟米什么时候能收割?”见过好几次,梓风好不容易记住了几种粮食的模样及名字,至少分得清粟、黍、豆和麦的区别……
“再过一旬。”田间管事是李家旧人,管了谷物收种几十年,经验非常丰富。“届时
梓风竖起了眉毛,有些汗湿的手指转了个圈,“几位!恐怕得准备派军帮助收获和保护粮食了。不然大家得饿上一年的肚子。”
“放心,三姑娘,弟兄们为了吃的、定会尽全力。”樊兴刘这样保证。
“呃,说是收完后要再种豆?”
“是收完麦子之后。前段日子已经请军士们帮忙收完麦子,现在豆已种下。”
“对了,上次你说过,若迟个两天就都落地不能用。看来为了粮食,还有得仗可打。”梓风点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仓房都弄好了吧?”
“是,麦米都放窖仓;山上的隔空仓房四周的渠已经挖好。四围的了望也快建好了。”
“近旁了望是远远不够的。从京师里头、大街左右开始,我就要了望了。”梓风自己对自己嘀咕着。现在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决定,才发现种种事务根本来不及了解就必须立刻下决策!要不是身边的人都挺能干而且忠心,她早就犯下太多、太多的差错了!
“晋阳那边可有消息?”她低声问何潘仁。
“无信捎来。但我们安排的人手发现军士有动。”
那就难说了……“那边粮食开始收割了吗?”
“尚未。一般来说,不会比我们这里早。想必唐国公也得顾虑到粮草。”
“还有马。”梓风轻叹一声,“京畿的马匹实在太贵了,从边关弄的动静又太大,可若自己养、则时间太久。”
“姑娘,撑个两三年应该还行。”何潘仁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在短胡底下咧开嘴。“听说柴家也有庄园马队的,不妨‘借’来用用。”
“好。我明日就去问问。”
“可惜了,那些行宫里只有金马铜马,没有几匹象样的真马。”
“有了金马,不就有真马了?”真受不了他!心心念念就是宫里的宝贝。
“这样的时间、地点,拿金子换战马也不是件易事。姑娘,请允兄弟们各自想法子。”
“……别出人命、别坏军纪。不然别管我不讲情面,直接把人吊在庄门口示众!”
“遵命!”
习惯成了自然,梓风也没觉得与何潘仁他们站近了轻声讲话有什么不妥,周围的人也都不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大事要紧,其他的“小事”就先搁置一边吧!
***
她的嫁妆,看起来很庞大,但是实际价值不多,扔了也不可惜。樊兴刘与父亲的人联手把事情办得很利落。
“三姑娘,主公叮咛要谨慎。”有些话不能公开讲。
“知道了。”
“至于柴家……呃,主公说,姑娘可自己决定。”也就是说,大家都太忙了,可能会顾不上姻亲及儿女婚姻之类。
“好,我会办到。请转告父亲,看着这一带的田地、人手就能知道,不必为我担心。”让个新嫁的姑娘什么都自己去处理,未免有些不太负责任。但这就是她父亲,她最最喜爱的父亲。
“小人等告辞。”
“你们分批走比较好。另外,还需要带什么尽管与樊家主说。”
“是。多谢姑娘!”
等唐国公的使者离开后,梓风得确认一件似乎不是很小的事:“我到底哪天出嫁?柴家会有人来亲迎吗?”
“姑娘十一天后出嫁,时辰、车马已经都安排好了。姑娘只管上车。不过情势有些不妙,所以姑娘最好借着归宁的理由,离开京师。”
“归宁是什么日子?”
“……我们是安排在第三天来接人,已与柴家人说好。”
“好,”梓风点头,“对了,我还从来不晓得:你们几个成亲了没?”
---------------------------
[注1]梓风活着的时候确实不可能看见唐覆亡,因为那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