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再次相见
王涛当然并非是真的想学英语，只是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说服父母：一个初中毕业生写了篇小说，居然想在英国出版，甚至还要花钱请人翻译，就算父母再支持他，也不可能由着他胡来，他可不想白白失去好不容易取得的信任，让父母再把他当成个没懂事的孩子。
用请英语教师的名义先找到合适的人选，再通过私下的谈判来说服对方——当家教的目无非是为了钱，赚什么不是赚？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干的。王涛对父母提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这个教师必须由他自己来决定。
……
王涛想要学英语，这在父母看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因为王涛之前一系列的表现已经成功的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所以对此也并没有怀疑，而是极为热心的张罗起来。为了请到一个真正有水平的英语老师，四处托关系，找熟人，一连找了好几个，可王涛经过简单的面试后全都给否定了。
王涛测试的方法很简单，他找了一部已经翻译成汉语的英国小说，然后截取其中一段文字让对方当场翻译，将翻译出来的文章再拿来与原版的英文对比，如果差别太大，那就说明这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一连找了这么多老师都不满意，父母也有些闹不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师？可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们还是四处奔走，不停的打听着各种消息。辛苦总算没有白废，这天，一个在教委工作的远房亲戚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找到了一位退休的老教授，但对方能不能接受这个学生，还得见了面再说。
王涛心里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在他的观念里，老教授几乎就是思想观念僵化的代言词，让这样的人去翻译一部儿童魔幻小说，想想都觉得不靠谱，何况这样的人架子通常都很大，就算有这个实力，也未必能接受自己的要求。
……
在约好的地点见面后，亲戚带着王涛母子坐车来到了一处环境幽雅的居民小区。按地址找到教授的家，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现在面前，令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小姑娘穿着一身蛋黄色的长裙，梳着长辫，脸上不施粉黛，却面红齿白，尤如粉雕玉琢一般，没有倾国倾城的惊艳，却也透出一股子灵气，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先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三人，然后淡淡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你们是来找爷爷的吧？请进。”
“好的，谢谢。”
在门口换上拖鞋，随着小姑娘进到客厅，王涛首先看到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一行大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便是王涛这个书法的门外汉都能看出这字里行间的功力，想必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笔。
招呼着三人坐下，小姑娘立刻倒来了茶水。
“各位，请先坐一下，爷爷还在校对一篇文章，马上就会好了。”
“哦，不急，不急，让教授忙完再说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有时间，我可没时间）
听得表叔这样说道，王涛忍不住腹诽了一下，闲着无聊又打量起这间客厅来。
客厅的家具并不是很多，式样上很显古朴，竹椅藤案，就连茶几上的杯具都是竹制的，另具一番风情，与后世流行的那种欧美风格完全不同。宛若穿梭了时空，置身在哪部古装戏的场景中。
看这布置，倒真有几分儒雅，像是个知识份子的家。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搞英语专业的啊？王涛忍不住疑惑的想道。相比之下，这里倒更像是哪位国学大师的府第。
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报歉，报歉，因为要帮学校校订一篇文章，让各位久等了。”
回过头来，当看清对方的样貌后，王涛与刚刚从书房走出的老者都不禁一愣，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是你？”
俩人的反应让母亲和表叔很是意外，轻轻的拉了拉王涛的衣袖：“你们认识？”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王涛含糊应道：“算不上认识，前不久见过一面……老爷爷，上次是我失礼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不管对错，只要先道个歉，若对方不是脸皮太厚，总是不好计较的。
老教授回过神来，却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相反，打量着王涛的眼神却透出一丝好奇与玩味。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孩子，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算是吧。”
当着母亲和表叔的面，王涛不想争论这方面的话题，但他敷衍的神情却又怎么瞒得过教了一辈子书，阅人无数的老教授？
看了母亲和他的表叔一眼，老教授微微点头：“这客厅说话是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到书房详谈吧。那天你走得急，我还一直想着能跟你再聊一聊呢。”
“那天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老爷爷您也用不着太当真。”
“不当真不行啊，你那些话，针针见血，弄得我是这些天连个觉都睡不安稳。”老教授似笑非笑的说道，起身向书房走去。
母亲骇然拉着王涛，低声问道：“你到底跟人家教授说过些什么话？让他这么生气？”
王涛苦笑：“其实也没什么……这个我回头再跟你说。”
走进书房，王涛顺手把门关上，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到了教授对面。
“老爷爷，我想像您这么明理的人，把我叫进来肯定不是为了骂我吧？”
教援笑着摇头，淡淡说道：“先不谈这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个月前你还口口声声的说读书没用，尤其是不愿被逼着学那些没用的知识，可这才多久，怎么就改了主意想学英语了？难道，你将来的目标是出国发展？”
沉默了一下，王涛决定坦然相告，因为他相信自己不管说什么谎肯定都瞒不过对方。
“当然不是，其实我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个英语老师，而是一位翻译……简单的说，我写了一些东西，需要有人帮我翻译成英文，之所以说是要找英语老师，只是为了说服我的父母。您知道，我的父母只是个普通的工人，在很多事情上，我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同。”
一个初中毕业生说要自己写东西，还要人帮忙翻译成英文，这在任何人听来都是一件相当可笑的事，但是，老教授却是微微点头，神情间似乎还透露出一丝赞赏。
“看得出，你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孩子。能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吗？”
“一部小说。”
“哦？”老教授有些惊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看不出，居然还是位小作家呢？”
“算不上作家，不过是想给自己赚点做生意的本钱罢了。”
再次听到这个答案，老教授的眉头又是一皱。
“你是想靠写作来赚钱？那为什么又要翻译成英文？难道你想投稿给国外？”
王涛耸了耸肩：“国内的盗版这么厉害，我能赚到钱吗……老爷爷，这些话我可是一点都没瞒您，希望您也能为我保密，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
教授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作品？”
王涛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上掏出了这几天所赶的一些底稿：“刚写了个开头，故事比较偏向于儿童读物，您这个年纪的人可能不会太喜欢。”
接过稿子，刚看了几行，教授便微微点头：文笔虽不是十分华丽，却也有几分功底，就一个初中生的水准来说，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随着故事的深入，教授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直到一口气把稿子全部看完，这才抬起头来，惊讶的打量着王涛。
“这都是你自己写的？”
王涛硬着头皮点头，反正从时间的角度来说，他的确是这篇作品的第一个创作者，在这个时空里就算是原著的作者站在面前，也没办法揭穿他。
教授的眼神透出不可思议：“这样的作品，如果不是对西方文化有着极深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创作得出来。以你的知识……我不是怀疑，但真的很难令人相信，这样一本纯西方的魔幻小说，居然会出自一个中国少年之手。”
王涛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后世，起点上写西方魔幻题材的人多了去了，可大多数作者连起个人名都得查资料，又有几个是真正了解西方文化的？
“其实这种幻想小说本身就带有很强的虚构背景，对于现实的描述倒不是很多，关键还在于想像和创意……不过，还是很感谢您的赞赏。”
老教授打量着王涛，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透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记得你说过，学校所教的那些知识，很多对你来说都是没用的，这其中应该就包括英语吧？”
王涛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您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就我现在面临的问题而言，我只需要一个专业的翻译就能解决，为什么非要花上几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去掌握一门语言？且不说我的水平能不能达到那种专业的程度，单是这两种成本的投入，哪种更有效率？哪种更合算？”
教援愣了一下，反问道：“可是你不认为知识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正的力量吗？如果能够自己解决，岂不比受制于人要强？”
王涛摇头：“话是这么说，可问题是一个人的学习资源并不是无限的，副科上多投入一分，就意味着自己的专长上少投入一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造就一大批好像什么都懂点，却什么都不精通的庸才。”
见教援凝眉深思的神情，王涛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一个精典段子，不由笑道：“有一个笑话不知道老爷爷您有没有听过。”
“什么？”
“陈景润您应该知道吧？”
老授笑着点头：“当然，中国近代最伟大的数学家。”
“可是有人说他如果生活在现在，那他就只能去讨饭，因为他不懂英文，连普通话都说不流利，用现在的标准来说就是个半文盲，别说是教授，他连高中怕是都考不上。”
“狗屁！”教授拍案而起，怒发冲冠，震得笔筒都倒下来，毛笔滚满一地。
王涛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激烈，被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意识到这火不是冲自己发的，也就安下心来。
“的确是放屁，但您不觉得这话其实也很有道理吗？以现在的教育体制，一个严重偏科的孩子，哪怕他在数学上表现出再高的天份，您认为他又有多少机率能考上大学？”
教授答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喃喃念道：“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儿出错了……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啊……”
王涛心中不忍，拿回自己的稿子，起身说道：“老爷爷，其实这些话也只是代表我个人的观点，未必就对……要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您了。”
“回来，把稿子给我。”
刚走到门口，教授突然抬头说道。
王涛愕然，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需要一个翻译吗？我虽然不是专业的，但译对过的文章书稿加起来也不下几百万字了，应该够格吧？”教授淡淡说道。
王涛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弄出这么个结果，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