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历1077年末十二月初,沐贵妃身怀龙子得赦,不赐死,废黜贵妃之衔,带罪永逐西宫【取自后宫东上司记,当时沐贵妃刚有了身孕】。遂立前宰相之女,沐皖云为新贵妃。(“沐贵妃换了沐贵妃,帝王的妃子还姓沐……”多年后刘紫婼听了一出戏,唱的便是沐皖云…)
宦官将白绫悬梁上,慢条斯理的给白绫打个死结,做个索套,他嘴角沁出一丝病态的笑“帝后娘娘差杂家来,给你壮壮胆,去了阴曹地府可别忘了娘娘的恩德才是。”他便是帝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喜公公。随行而来还有三位小公公,架着沐贵妃扭送到高悬白绫前,语气也咄咄逼人“不识相的东西,跑什么?”
“本宫腹怀龙子,你们不能……”沐贵妃近乎疯癫,喊着“本宫没害兰贵妃,本宫是被诬陷的!本宫…要见帝上!帝上----帝上救臣妾。”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喜公公扇下的耳光落出几道红印在沐贵妃面上“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庶民一个还左一口本宫又一口本宫的叫唤嚷嚷,你,是个什么东西?”
沐贵妃脚一软跌坐在地,神色几近崩溃“你…打…打本宫…你…”
“杂家就是打你了,你能如何?罪妇。”喜公公闷哼一声“别磨蹭了,把她架上去,娘娘那还等着回话。”
“你们不得好死…别碰本宫…帝上……”‘她此生的最后一句话,仅仅两字,包含着多少不甘,在窒息的挣扎中挤出的呼唤,唤着她的夫君,她的男人,赵国的帝王。
片刻之前还是活生生的娇人儿,片刻之后气息皆断,那双垂死睁圆的眼随着生命的离去再也诉说不了任何,一尸两命。
公公们回去的路上迎面遇着个年华不再的老宫女,本来在冷宫里这类人多不胜数,但喜公公却停下脚步,嘴角再次沁出病态的玩味,似乎有意戏耍跪地等他们离去的宫女,咂咂嘴吧“哎呦喲,这不是烧不尽的杂草么?”
宫女一动不动,眼帘低垂。
喜公公目光在她五花般伤痕的面上来回扫,讽道:“你就顶着这张鬼脸四处瞎晃,是不是觉得这西宫还是你家主子的?”
她面无表情,机械般回道:“沐人(注:被贬入冷宫的嫔妃们没了品级,就取姓氏或原品级称呼的第一个字,后面统一加个人,作为称呼。)几日前借去针线,奴婢是来取回针线的。”
“哼,穷酸样,不是针线么,还怕那罪妇不还你?”宫女刚要说话,被喜公公打断“今日杂家心情好,你回去老实的呆着,一会赏套新的给你。”
宫女手指紧紧篡进手心,应了是,离去。
一位公公不解遂问:“喜大公公,您真要赏赐她?”
喜公公笑得深了“赏?哈哈,只是觉得待会呈报至上,与其说沐人悬梁自尽,倒不如说孝贵妃的婢女与沐人争物,勒死了沐人与肚里的孩子,来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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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回到院前,便能听到屋里飘扬出的动人歌谣,嗓音是如此的完美,清丽脱俗,初闻者仿佛一瞬间置身仙境,但宫女却相反,她本僵硬的表情此刻渐渐变化,眸子里写满了凄凉,她的喉咙干涩发酸,心中沉而痛,步子也变得似乎千斤一般。
走进屋子,唱歌的人宛若仙子,一身净白毫无点缀与装饰,玉指轻轻摇晃着一个木制摇篮,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白衣女子却温婉带笑,柔和的眸子落在空空的摇篮里,似乎凝视的不是那几块木板,而是一个孩子,她的孩子。歌声缓缓的从她的口中溢出,这时,宫女走进轻声唤道:“娘娘。”
白衣女子停住歌声,侧头对宫女莞尔一笑“雯秀,找到针线了?”
宫女雯秀摇摇头。
“没有针线,我又怎能亲手给龙儿缝制衣裳?”白衣女子唇角的笑渐渐退散,面上再也没有一丝喜悦时,她起身走向窗边,忽哭笑起来,泪珠不断滑过面庞,笑声也句句带痛。
雯秀急忙扶住摇晃单薄的女子“娘娘,您休息一会吧,奴婢再去找找。”
面庞泪不断,她如是倾吐心中的抑郁“难道连给龙儿缝套衣裳,都不成了么?”那双眸子缓缓落在雯秀身上,她凝视着雯秀,许久才道“想起来了,针线是我借出去的。”
雯秀心疼她,轻柔劝说“娘娘,您就听奴婢一次劝,先休息会吧,待会奴婢给您送针线过来。”
她凄凄的看向木摇篮,忽神情一紧,快步来到面前,素手轻弄摇篮,凄苦回眸一笑“不了,我还要照顾龙儿,一会龙儿醒来见不着娘,会哭的。”
雯秀心中更是酸楚,摇篮里是空的,她晓得,却不忍心戳破孝贵妃最后的幸福,嗓子里咽下得仿佛是泪水,她继续劝说:“娘娘,真王就交给奴婢照看吧,奴婢会小心伺候的。娘娘难道不信任雯秀么?”每一字每一句,她的内心都被蜇得疼。她此生敬重的主子,如今落寞如此,曾几何时那个名震天下的仙子,那个举国上下无人不羡慕的孝贵妃,最终也逃不过一个疯癫的命运。她憎恨所有人,所有伤害主子的人,其与当今帝王为首,她恨不得吃他的肉,抽他的筋,拔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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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们跪见新贵妃娘娘。”
东亲院院门口一众宫女出行,正巧碰见沐皖云摆驾东亲院,连忙跪地两边,齐声行礼。
沐皖云华贵着装,神态也不比从前,加上身边随行十余人伺候在旁,更显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她眸子未停留在两旁跪地的宫女身上,也未示意宫奴停下仪舆,宫奴抬着仪舆,新贵妃随行一众渐渐走远,进了东亲院院门,宫女们便再也瞧不清了。
几个宫女拍拍膝上尘,与新贵妃走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小声议论:
“新贵妃从前在东亲院受过委屈,最近咱们还是少来东亲院走动的好,免得惹祸遭罪。”
“是有道理,不过听说新贵妃在东亲院里有个好姐妹,新贵妃还是亲贵时,那位贵人很是照顾,此番东亲院一行,有可能是探望那位贵人,你们没瞧见新贵妃一众带了不少礼品去的么?”
“你说的那位贵人,是赵家雪凝小姐吧?”
“咳咳,前面有人来了,别说了,小心脑袋。”
宫女们即刻收口,待遇着迎面来的两位小公公,相互欠了欠身,各自赶路。
仪舆上的沐皖云从薄纱帘中看向两旁风景,她不禁回想起了初至东亲院的种种,一幕幕在她的眸前化开绽放,她轻舒一口心气,抬起左手,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子前,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玉镯子是摆驾东亲院以前,特意借去东宫给帝后娘娘请安,开口求个东亲院的亲贵人,帝后想也不想便答允了,还拉着她单独聊了好一会才放人,出来时,她手腕上便已戴帝后赠予的玉镯子,也不知她此时想的是什么,瞧着镯子,只是一味的叹气。她贴身的丫鬟从小就跟着她,耳尖听着主子叹气,隔纱轻柔询问:“娘娘,您是不是瞧着这里的环境,想起了先前的事儿,心中烦闷。不如就让奴婢带着礼品去请雪凝小姐?免了一会瞧见那几个刁蛮的亲贵人坏了心情。”
从仪舆上传出轻柔的声音“雪凝姐…(顿了一下)待本宫有恩,还是本宫亲自去的妥当。”又是一声轻叹“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屈身南近院了。”
丫鬟甜甜笑“娘娘您掌管南宫,雪凝小姐在那又不会受着委屈,怎会不答应呢。”
仪舆上再没回应,众人继续匀速朝着目的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