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可以驱走,但被囚禁的心是无法自由。
犹如迷失的孩子,即使是庞然大物,即使它算得是森林之王,这老虎或许是幸运也或许是倒霉,误打误撞闯进了八部沐林阵,它甚至在面对白衣的时候,敏锐的兽觉连一丝危险都未感知的情况下,就被白衣扬手飞出的针给扎了,一瞬间就被麻痹了,当它醒来时,置身于一个狭窄的笼中,它身上的药性依旧强烈,总使有心想发疯的撞击囚笼,也只能化为无力的低鸣。
那双受伤的眸子曾有一刻显出无助。
刘紫婼坐在离笼子不远的地方,看着老虎从昏迷转醒后的挣扎,她也有一瞬感觉到是那么无力,或许是某种意识作祟,她觉得,她看到的或许是自己,一个被囚禁的命运。
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从白衣将老虎关起来的那一瞬开始,一直到老虎醒来,他不止一次,在脑海中问自己“不一样吗?”一直重复着不一样吗。
她在白衣身边跟了一年,虽说这一年并非太久,只是那时候的她,心智几乎如同孩子,她对白衣那种如同刚孵出的雏鸟第一眼的亲近与认定,那种情绪曾维持了一年,她甚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认定白衣是‘父母’,那样的依赖,那样的认定,这一年的习惯,在一天之间忽然多出来了另外的记忆与习惯。说她还是以前的她,又似乎不是,就像是一个人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或多或少是变了一些,至少从前的她不可能怀着这么毫无戒备的心去百分百的依赖一个人。
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对白衣的依赖,是的,她发觉了。所以,令她心中五味杂全,说不出的滋味。这犹如拔河般的两种心态,争得还未分出输赢,却使得她脑海一片混乱,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如何抉择,只能将最担忧的刘府先摆上了首位。她知道,师父允诺了就会做到,她知道师父才刚出门,还要等好一会,他才能托人转交那个消息然后再回来。一想到那含糊的‘报平安’,她又叹了气,她在哪,不能说,只能说自己还活着,会活得好好的,等十六的时候,就回来了。这样的报平安其实并未解决她内心的挣扎。她真正想要的,是回去,回到那个家中。在疼爱她的娘亲,呵护自己的二哥,固执的大哥,眼中一天天成长。娘亲是否还在咳嗽,二哥此时是否满世界寻找她,又想到那悲剧般的烨侄,会是如何成长。
她还想了更多……
抓狂的情绪使得她不安,杵着地面仰着头,看着天空,她将那疯了似的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喊叫,喊到觉得缺氧了,她才停了下来,一滴泪从面颊滑过,她苦笑起来,笑得越烈,心中的滋味越苦。
老虎的挣扎停下了,或许是动物的本能,总是格外敏锐,它眯着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刘紫婼。
有时候人很奇怪,当被另外的视线所凝视或紧锁时,会无意识的看过去,似乎在潜意识中已经发觉了自己被观注。刘紫婼将视线从天空往下移落在老虎身上,她的眸子有些迷离,与囚笼中的老虎对视,许久,她开口说话了,也不管老虎听不听得懂“那家伙叫戚子尘,只跟我说过一次他的名字,我一直记得。”
刘紫婼轻扬的唇角是苦笑,或许是自嘲,总之很苦“是个坏家伙啊。”
老虎不知领悟了没有,依旧紧盯着刘紫婼的眸子,一动不动。
“想想,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她看了一眼白衣那会离开的方向“师父收留了我,对我很好,而我却想逃离这里,将此地看作监牢。”她回过头来“你知道吗,就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想过,你能幸运的闯进八部沐林阵也许也有可能逃出去,但看着你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八部沐林阵随时在变,你能进来,但不代表能活着出去,这样的几率太低了。或许吧,看着你,总觉得是在看着自己,这样的想法连我都觉得荒唐。本来,趁着师父不在,我该利用你试探阵的出口,最差不过是你死了,我还活着,等着师父回来时找到我,继续困在这里。就因为觉得不能这么做,哪怕这个机会有可能让我逃离八部沐林阵,回到刘府。”她又叹了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去给你拿吃的,等师父回来,我会说服他放你走,你要走的远远的,离八部沐林阵越远越好,自由自在的……”她没说下去,就像是忽然之间不想再提及的话题,加快了步子,去了厨房。
白衣出门前,刘紫婼曾使尽浑身解数求白衣带她走出八部沐林阵,但白衣对于这件事很坚决,即使她保证不会逃走。其实刘紫婼心底是清楚的,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当结果依旧是不可能的答案时,她却还是有些失落,明知道不可能,得到不可能的肯定,却还会失落,那说明她曾抱有过期望。
刘紫婼将准备给老虎的食物置好的时候,老虎依旧紧盯着她,似乎饥饿没有谨慎来的重要。
时间渐渐流逝,一只困兽一个人,老虎爬在笼里专注的凝视着笼边睡的香甜的孩子。这孩子本来睡在离这稍远的地上,翻了几次身就来到了笼边,睡得很熟,似乎有些不愿意醒来,作着什么样的美梦那样子。
似乎老虎也有些瞌睡,但警惕使得它忍住那个念头,看了一会笼边的孩子,又舔了舔自己的掌,可能是姿势不太舒服,它又轻轻的挪了挪身子,有些微蜷,侧躺继续看着笼边的孩子。
忽然,老虎迅捷警惕起来,那双犀利的眼睛定在了院门处。
接下来院门出现了一袭白衣,他手中拎着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看起来也不轻,白衣无意间望向虎笼时,漂亮的眉梢又跳了几跳,睡在笼子边小娃不正是自己的徒儿。离得那么近,又被虎笼挡住大半,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老虎则在有限的虎笼空间里反复踱步,随着白衣的靠近,兽的野性越发强烈,都开始发出低鸣声了。
一声清脆,从虎笼那传出,透着惊“呀!我怎么睡在这里。”白衣眼中那不知死活的娃娃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白衣已经回来了。
又费了些口舌,说服了白衣放老虎自由,这才急忙问道“师父,信托出去了,有帮我打听刘府的近况吗?有吗?”
“为师捎了信买了东西还看了病人,哪有闲心去打听。”少年快步边走边说,刘紫婼跟在后面听到没打听,又失望了,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一手拎着的东西塞给刘紫婼,后往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来,锦囊煞是漂亮,合该小姐佩戴的精致,不难看出,里面装了许多钱,他白皙的手指挑开锦囊的结,将里面的钱一股脑都倒进了自己怀里,仅一眼也不难看出几乎倒出的都是金锭,尔后少年再把那空锦囊一把塞到刘紫婼手心“你二哥送你的礼物。”
从刘紫婼第一眼看到锦囊的时候,就已经瞬间石化了,当听到白衣说了那句话,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二哥…”
白衣恩了声,一边继续走一边自顾自的说“去禄镇的时候正巧碰到的,给他看了病,那钱是诊金,你的信为师也顺手塞进了他的包裹里,倒省了不少麻烦。”
“病了?”二哥一定是满世界寻找她,才会累倒的。
“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没什么事了。”要是真有那么简单,何须劳烦他这位神医?那个叫莫一的女人是老头的徒弟,所需的药她都能找齐的,所以无需担心,所以不必说出来。
“哪要得了那么多诊金。”刘三的眸子此时印照的是喜悦,她将锦囊珍宝似的抱紧。
白衣很认真的回答:“诊金是由大夫说的算,再说为师含辛茹苦的养大他的妹妹,多收点也是应该的。”
“我二哥说什么了,师父?”
白衣眨眨眼睛“你二哥说你喜欢那个锦囊,所以为师开了药方后就给你带回来了。”
“师父不可能跟二哥提起我的事,却把二哥的锦囊给带回来了,也就是说…”刘紫婼忽然想起了什么,眸上的喜悦瞬间消散“师父,这钱不会是你顺手牵羊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