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上,除了两名婢女、四名仆妇是备来服侍羽郡主的之外,就只剩下赵徵、侯都尉和一百名兵丁了。
孟凡之和堇风的日常起居都要自己动手。堇风以往做惯了,尚没有什么问题,孟凡之虽说自己也会,但是却没有经历过如今这般事事都要亲手施为的情况。
赵徵那里倒是有四名小厮,但是两人将话挑明之后,他自然不会分一、两个给孟凡之使唤。
孟凡之的船上生活有些艰难,最后,是羽天绫看不过去,去向赵徵申请,将一直跟在楼船之后的木船上护卫调了两名上楼船。并且,让另外两名护卫不用一直跟着了,而是在约定在成都府会合。这样,孟凡之的境遇才好了一点。
而通过这件事,羽天绫更是明白孟凡之为何要辛苦地赖在这艘船上不走,并且,总是伺机和自己对谈。
然而,对于这种情形心知肚明的并不止于羽天绫一人,赵徵恐怕是更清楚不过的那个人,他甚至可以猜测的到孟凡之大约要对羽天绫说些什么。他自然不会让孟凡之的话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很流畅地对羽天绫说出,便开始阻扰,不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样的情况,自然又被羽天绫看在眼中,起了叛逆之心。
再有半天,楼船就要抵达遂州了,羽天绫带着堇风大大方方地推开孟凡之的房门,进去自行捡了张椅子坐下,就对眼露惊喜的孟凡之说道:“孟公子,就要到遂州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照她的意思,孟凡之这样一路跟着,毫无建树,反倒受罪,不如离开楼船自行去往成都府,届时,他们再约定一个地方碰面就是。
经过这段日子的同行,就算羽天绫没有能够从赵徵口中得到较多的讯息,也能够知道西楚帝无法那么轻易地将自己关起来,阻止自己见人。无论如何,羽王府的金刀护卫副统领周劲也在这艘船上。
孟凡之从书案前挪到她的身侧坐下,给她倒上一杯茶,递过去:“抵达遂州之后,河道就会渐渐狭窄了,这艘楼船恐怕过不去。不知赵将军是准备换乘小一点儿的船,还是改走陆路?”
羽天绫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问孟将军。”
孟凡之也笑了:“换小船恐怕带不了这么多人了,走陆路倒是好。现在进入了平原,陆路很通畅。也方便我们继续一路同行。”
羽天绫听孟凡之的意思是,假如不到逼不得己,是不会自行去往成都府的了。便转而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看赵将军并不希望孟公子一直跟着我们,孟公子为何要如此委曲求全?”
早在羽天绫离开自己的卧房时,就有兵丁将她的动向告知了赵徵,很快,赵徵就派了侯都尉跟着她。所以,这会儿在孟凡之房内的,除了他们两人、堇风之外,还有侯都尉。
侯都尉听了羽天绫的话,假意咳嗽了两声,羽天绫却根本不看他,倒是孟凡之瞥了侯都尉一眼,仿若他不存在般,回答羽天绫道:“原因有很多个,最主要的一个,是我有话想对郡主说,只是自打那天上船之后,一直没有好好说话的机会。”
羽天绫笑道:“是什么话这么重要?孟公子,你看现在我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你就快快道来吧。”
孟凡之又看了眼侯都尉,目光真诚地注视着羽天绫问道:“郡主,我想知道,你是心甘情愿地嫁入西楚的么?”
羽天绫心里打了个突,顿时明白这话要是回答不好,会很要人命,她不由也看了侯都尉一眼,只见侯都尉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她只好说出违心之言:“孟公子何出此问?心甘不甘、情愿不愿,原本不是我说了算。只是,孟公子端看我被贼人劫持走,却仍旧自己寻了回来,就该了解我的心意了。”
说罢,羽天绫言笑晏晏地望着孟凡之,眼眸如水。
孟凡之望之怦然心动,更加分辨不出她话语的真假。——无论什么人,在猜测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孟凡之听见羽天绫这么说,难免觉得羽天绫的遭遇和自己有所类似,登时生出同命相连的感受。
无论个人意愿如何,在大势所趋之下,总是家族利益占先的。
孟凡之能够清晰地从羽天绫的话中感受到那丝无奈,倒是侯都尉听了羽天绫的话,停住预备往外去寻赵徵的脚步。——就算孟凡之的问题比较尖锐,羽郡主的回答却无伤大雅,甚至是偏向西楚一方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侯都尉决定再多听一听,不用急着去劳动赵将军的大驾。
孟凡之叹息了一声:“是了,你我均是身不由己。只是在此,我想问郡主一句,假若情况有所变化,郡主会否更改自己的心意?”
羽天绫的心又是突地一跳。心道:孟凡之当真是个不怕死的,当着西楚人的面,就敢于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想想当日赵徵所言,她的心下立即又释然了。既然双方已经隐隐的撕破了脸皮,那么,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只是为难了她而已。
羽天绫装傻道:“不知孟公子所言是何种变化?”假如真的会有变化,其实她很是乐见其成,只是,表面上,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
孟凡之倒也懂得不要一次将话说尽了,他笑道:“我只是说假如,假如会有变化,郡主会如何做?”
羽天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等真的变化的时候再说吧。”
正这么说着,房间虚掩的门被人大力推开,赵徵出现在各人的视线中,他呵呵笑了一声,眼中却殊无笑意,道:“怎么大家都在这里?”眼眸转动,黑沉的目光落在羽天绫身上,“是否郡主想见凡之兄?假如郡主想见凡之兄,大可对我说一声,很快就要到遂州了,恐怕凡之兄无法和我们继续同行了,无论如何,这送别的宴会是要小小地举办一次的。”
“送别宴?咱们要换小船了?”羽天绫问道。
赵徵却不回答她,只拿眼望着孟凡之,说道:“楼上的厅堂已经布置好,请凡之兄这就上去罢。”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一下,孟凡之总不好继续赖在楼船上,只有羽天绫小声地在赵徵背后唧咕:“明明是你将人家‘请’上船的,如今又要赶人走……这样变来变去的,倒真当自己是个大人物啊!”
赵徵明显听见了羽天绫的自言自语,身形略微一顿,却强忍着没有回过身去。
到了遂州,赵徵便将孟凡之主仆赶下了船,却并没有带着羽天绫换乘小船,而是做了一番补给,竟然掉头往来路驶去!
羽天绫这才想起,走水路,是可以直接到达成都府的,只不过路程要比陆路长许多,看赵徵的样子,竟是打算绕远路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