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徵走远,谢尚宫的容色转冷。她缓缓绕着目视赵徵背影消失在桃苑之外的羽天绫走着,一面侧目打量着羽天绫浑身上下,一面说道:“想必郡主对于此次教习尚未有任何思想准备吧?”
羽天绫从远处将目光撤回:“不知尚宫大人所指的思想准备为何?”
谢尚宫在羽天绫背后顿住脚步,对罂笛和雪璃命令道:“去!你们两个给我在这里收拾个房间出来,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里,直到郡主完全学懂西楚的规矩之后,我才会走。”
想是以前就见识过谢尚宫的威风,罂笛和雪璃大气都不敢喘、甚至都没看羽天绫的脸色,就急急地出了屋子。
羽天绫强捺心头的怒气,回转身嫣然一笑道:“原来尚宫大人说的准备是这个。请尚宫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很快学会,不会耽搁尚宫大人的宫中事务,更不会令尚宫大人因缺席宫务导致地位受损。”
谢尚宫冷哼一声,道:“那教习就从现在开始,我今天的第一课,就是要教郡主学会如何说话。”
羽天绫张口,刚想说些什么,谢尚宫就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张竹片,脸上挂笑,阻断羽天绫说道:“西楚宫廷规矩,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得随意打断,除非别人给你说话的机会。——好了,郡主,我说完了,你想说什么?”
羽天绫生生地将刚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笑着道:“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请教尚宫大人,您说的这个说话的规矩,适用于什么时候?假如是皇上跟您说话,皇上的问题,也需要等您说完才能问吗?”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下级面对上级说话时的态度。”
羽天绫不怒反笑:“这么说尚宫大人的意思是,我的层级在您之下?”
谢尚宫得意地笑起来:“郡主言之有理。”
羽天绫认真地盯着谢尚宫,暗地里咬牙切齿地思忖对方敢于如此说话的原因。对方敢于这样说话,必定有所凭借,前世的经验告诉她,这不是适合针尖对麦芒的时刻,于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愿闻其详。”
谢尚宫斜眼瞥着她:“郡主,尽管奴婢仍旧称呼您一声郡主,但是这毕竟是属于您的过往了,入了西楚,您就不再是殷州的郡主、而是西楚的妃嫔。”
谢尚宫顿了顿,似乎能这样和羽天绫说话,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愉快来:“我明白您想问,既然是妃嫔,当然地位在我这样一个奴婢之上,可是,请您不要忘记,您和皇上尚未大婚,赏赐的封号一天没有下来,您就一天没有级别,而我,却是正四品的女官。”
羽天绫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又缓缓地松开,如此,反复多次。她很想如同对待巨门星主一般,一个翻身,用双腿扭断对方的脖子。然而,她更深深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心中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她用谢尚宫之前的口气说道:“谢尚宫言之有理。”同样的一句话,内中的意味已是大不相同。
谢尚宫见羽天绫服软,淡淡地“嗯”了一声,倒也拿捏住了分寸,对羽天绫说道:“既然对于说话一事,郡主已能分得清主次尊卑,那么下面,我们就开始说衣着。”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羽天绫只是默默地听谢尚宫说教,脸上微微带着笑。
羽天绫今日仍旧穿的是前些日子从嫁妆中选出的旧衣。谢尚宫又绕着羽天绫缓缓走了一圈,开始评头论足:“要说郡主的衣着装扮,奴婢先从这衣裳的料子说起。——郡主身上衣衫的用料,想必出自殷州,讲究是讲究没有错,但是却不符合西楚的地宜。殷州位于中原腹地,西楚却在巴蜀盆地,两者之间的气候大是不同。郡主衣衫的用料华丽有余,却透气不足。久而久之,难免容易捂出一身汗来。”
听到这里,羽天绫不得不为自己分辨一二:“尚宫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刚到西楚,一时来不及置办,穿的自然是来时带着的旧衣。”
谢尚宫眉头一皱:“郡主这是在责怪咱们西楚小气不成?”
羽天绫收敛笑容,口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日赵将军已送新衣来,仓促之间,我尚未有时间试换。”是可忍孰不可忍,假若对方处处言语带刺、和自己作对,羽天绫能够不发作已经算好的了,怎么能够继续在脸上挂着笑容?
岂知,她说完这句话后,谢尚宫又立刻接上:“郡主怎么会没有时间?想必郡主的时间都用来私自行动、给皇上的脸面抹黑了。”
羽天绫顿时一噎,想要反驳,却虑及自己确实私自出了将军府。只是惊诧于,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的脑海里,难免浮现出赵徵的身影,从而将赵徵恨得牙痒痒的。
然而,私自出门,是她做下的事,给西楚帝脸面抹黑的罪名却不能不否认。旋即,她说道:“尚宫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去了泠苑看戏,怎有给皇上脸面抹黑一说?”
谢尚宫慢悠悠地走到桌畔坐下,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说道:“郡主是装不知道,还是有心想欺瞒奴婢?赵将军一大清早地就去求见皇上,接着,皇上就下了旨意给奴婢,让奴婢跟着赵将军到这将军府来,教郡主宫廷礼仪。奴婢还记得前日当着淑妃娘娘的面,赵将军说的是郡主的礼仪不需要奴婢教习,这前后两样的态度真真是匪夷所思。难道郡主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郡主若是真的不明白,奴婢倒是明白的,不妨由奴婢说给郡主听一听?”
“你是说赵将军一大清早就去请见了皇上?”
谢尚宫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听说还不是从将军府过去的,是从郡主昨儿个看戏的泠苑过去的,当时将军的身上,还挂着昨夜的露珠儿呢!”
羽天绫一呆,敢情赵徵是发现了自己昨夜在泠苑见到孟凡之了?那谢尚宫此时提起这事作甚?莫非是她自以为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相要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