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前,谢尚宫在等着惩戒自己,羽天绫甚至能够从那双眼尾下垂的三角眼里瞧出迫不及待的兴奋劲头。——看来,一顿苦头是免不了了,在有心计算无心之下。也许,她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将自己的“付出”转化为“利益”,并想方设法将利益最大化。
望着谢尚宫,羽天绫忽然眼眶一酸,逼出几滴眼泪来,她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委屈地说道:“尚宫大人教训的是,不受惩戒不长记性,我相信尚宫大人是为了我好。”
谢尚宫似乎是没有料到羽天绫会这样说,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了。
然而,显然是有某个人的耳提面命深深地刻入她的脑中,不过片刻,她就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干笑了两声说道:“既然郡主能够理解就最好不过了。仔细算来,郡主适才一共违规三次,在宫规之中,就是掌手心三记,请郡主将手放好,我要执刑了。”
羽天绫含泪展开自己的左手掌,战战兢兢地递到谢尚宫跟前。
仿佛生怕羽天绫会反悔缩回去,谢尚宫一把捏住了羽天绫的掌尖,另一只手握住的竹片就要向羽天绫的掌心抽来——
“等等!”羽天绫喊道,“尚宫大人,我想听您在执刑之前,将宫中关于惩戒的规矩说一遍,这样,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行差踏错。”
“郡主,等手心掌完,我自会细细说给你知。”谢尚宫难免疑心羽天绫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毕竟,她是有心将那名唤作罂笛的婢女支开的,这样,至少可以避免给旁人瞧见,落下口实。
虽然宫中主子的命令不得不遵,但是谢尚宫心里难免有些不安。——眼前这位,是陛下从殷州求来的羽郡主,有很多人说,这是日后有可能成为西楚皇后的得力人选。假若宫中的主子没有能在流言成真之前,将这位打压下去,自己日后的生活会很不好过。
谢尚宫知道,做人,无论如何都要留有余地。
“好吧……”羽天绫默默垂下眉眼,不再多说。反正按照她的计算,罂笛就快要回来了……
谢尚宫手中的竹片再次高高地扬起,随后,重重的落下。
羽天绫的手心很快红了起来,一片热辣辣地痛。然而,她咬着牙关,一声都没有吭。——这样的反应,会使谢尚宫觉得自己打的不够用力吧?
果然,竹片扬得更高、第二记更加大力地落了下来。
啪!——是竹掌相交发出更加清脆的声音。
嘶!——是羽天绫的抽气声。在娱乐圈打滚多年,她深深地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声音和动作,去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谢尚宫看了看她,最后一次举起竹片。而羽天绫仿佛已经听到罂笛的脚步声传来……
羽天绫转动眼眸,上视谢尚宫手中高高举起的竹片,仿佛想将竹片落下的全过程深刻地收在脑中。
这个时候,虚掩的门被人推开,端着续满了热水的茶壶的罂笛走了进来,原本神情有些紧张的她,在看清眼前的情景时,登时呆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羽天绫爆发出自己浑身蓄积已久的力量,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痛呼,并且,仿佛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掌从谢尚宫的控制中抽出,接着,仿佛是因为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原因,整个身体倒退着狠狠地冲向罂笛站立的位置……
罂笛没有反应、也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羽天绫向自己冲过来,后背撞翻了自己手中的托盘……
顿时,托盘翻转,冲撞的大力颠起托盘上搁置的茶壶,下一刻,失去平衡的茶壶倾斜,壶盖掉落,滚烫的开水从壶口倾泻而出……
“郡主!”罂笛清晰地看到,那一汪刚刚烧开的热水蒸腾着雾气就往羽天绫的背上落去。罂笛什么都来不及做,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声惊呼。
羽天绫清楚地知道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想到那一壶滚水的温度,她也不禁心惊胆寒。然而,本着舍不得孩子讨不到狼的策略,她咬着牙未改冲势,而更重要的是,现在就算她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一壶开水就这样正正好好淋在羽天绫的后背上,末了,几乎空了的茶壶还在她背上弹了一下,才滴溜溜地落下地去,摔了个粉碎。
羽天绫知道日常所饮茶水的热度,奇怪的是,那些热水淋在她背上,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反而是一阵滚热之后,感觉到麻木。
对自己不够狠的人向来成不了大事。
没有那么疼痛,羽天绫生怕自己后背的伤势不够重,用眼角的余光瞄准茶壶跌落的位置,脚下一个趔趄,仿佛是为了支撑自己失去平衡的身体,羽天绫的左手向着满地碎瓷的地面撑去……
茶壶的碎片扎入手心,立刻,一阵密密实实地尖锐刺痛直逼向羽天绫的心脏,羽天绫终于不再控制,由着眼泪流出眼眶。
屋子里极静,没有人能够料想突然发生的变故,除了羽天绫自己。清醒的她,甚至能听见尖锐碎瓷扎入自己掌心嫩肉的声响。
啊!——她配合着,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
这一声叫,将罂笛从呆怔中惊醒:“郡主!”罂笛的目光聚到羽天绫的左手上,羽天绫坐在地上,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腕,仿佛是借着右手的力量,才将似乎已然失去知觉的左手,颤抖着从地面上缓缓地拔了上来……手掌翻转,原先因为被竹片抽打而红肿的掌心上,赫然扎着几小块碎瓷,蜿蜒的血流从碎瓷的边缘渗出,将羽天绫的手心渐渐染红。
“啊,郡主!郡主,这可怎么是好?”
羽天绫仰头,含泪盯住略微有些失神的谢尚宫,颤抖着声音说道:“去请赵将军。”
“可、可是……”罂笛的目光在羽天绫的左手和谢尚宫之间逡巡,仿佛是在担心仅留下羽天绫和谢尚宫两个人相对,谢尚宫会再下什么毒手。
极力忍住疼痛,羽天绫一面抽气、一面虚弱地说道:“你、你就站在门、门口,叫堇、堇风,我想、想他能够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