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婚第一天,也就是响棚这一天。多洛罗府一早便沸腾起来,下人们忙着杀猪、宰鸡、搭灶、打帐棚。丫头们也忙着打扫,贴窗花、剪纸、红对联。
婉婉这天一早,鸡叫第三遍以后,便提着个锦盒晃悠悠地出门了。
浩言大婚这几天,皇上特给了锦麟三天假,让他不用早朝。回到和熙府的后院,她把锦麟从床上挖起来。
“回来拿东西?”锦麟见是她,坐在床上兀自猜测道。
“不,请你陪我去趟富增家。”婉婉把整齐叠放在床尾的衣服拿给他。
“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锦麟顺手接过衣服,却没有要穿的意思,只是放在被子上。
“浩言让我帮他个小忙,借口给新娘子送个小礼物过去,让我帮他看看那格格昭雅长什么样。我觉得这也合情合理。如果那昭雅是个丑娘子,也好给他个心理准备不是?而且他说,如果那昭雅长得好看,就当他真心送个礼物给她,也算培养两人感情。所以我答应了。他怕我一个人去不安全,又说富增家看见你,我见那格格容易些。”婉婉站上脚踏,就去掀被子要叠。
“你还是先出去。你看我这还没穿衣服。”锦麟拉住被子,不让她叠。
“你快点。”婉婉两眼一翻走出卧房,心想伺候你的丫鬟哪个没看过,你那时候怎么不害羞。再说你也不是没穿,那裘衣裘裤也够厚了。
“走吧。”锦麟穿了水鸭色锦袍,没穿大褂,束了条暗青色腰带,腰带上别双鱼戏莲花白玉挂件。
“我怎么觉着你才是新郎,那么精心打扮,就为了去会情妹妹。”婉婉没心没肺地笑着。
“去,那么着急拉我起来,还有时间站在这取笑我,你到底去不去?”
“当然去,不过你看我这么早回来,就是算上了吃早餐的时间。我刚才叫吉福去赶马车了,莲香也把早膳准备好了。”
两人吃了早餐,便坐马车朝富增的辅国公府而去。
“浩言送的什么东西?”锦麟看婉婉手上的锦盒,伸手掂了一下。
“不重,轻得很,我也不知是什么,这新郎送给新娘的东西,总不好意思看吧。”
“打开看看。”
“哦。”婉婉打开锦盒,原来里头是个首饰盒,再打开,里头装着一套银质镶珊瑚、绿松石大扁方儿。
“盖上吧。”锦麟微点个头。
到了辅国公府,锦麟让门口的去通告一声,就说和熙贝勒府的贝勒爷来访。
那富增听了心中疑惑,这和熙贝勒锦麟和自己不过是朝堂上打个照面的交情,怎么突然来访。
下人带着锦麟和婉婉一路走到厅堂,那富增已经站在门外等着,看他们来,对锦麟行礼问安。
婉婉上前给他打千,随后退后两步站到锦麟身后。
“贝勒爷今日来为何事?”富增把锦麟请到左边上座,自己则坐到了右边。
一旁的丫鬟马上机灵地上了茶。
“是这样的,咳。我是为我们家浩言来的。今天不是响棚的日子嘛,这大事小事又要敏兰忙着张罗,她没空来,便让我来了,我们家浩言听闻格格美丽贤淑,浩言意思想给格格送套首饰,增进增进感情。他自己又不能来,这婚前是见不得面的不是?”
“劳烦贝勒爷费心了。”富增堆起笑,皱纹赶到一起,那老脸就像干了的青梅。
“哪里,小叶。东西呢。”
“贝勒爷,我们家爷交代小叶,让小的务必亲手把东西送到格格手上。”婉婉捧着锦盒,低着头。
“你看这?”锦麟转头问富增道。
“也好,也好。贝勒爷和我在这聊聊家常,我让丫鬟带小哥儿送去。”说着富增便叫了个丫鬟,令她带婉婉去格格的厢房。
拐了又拐,来到一处院子里,那院子里假山奇石,小亭池塘好不美丽,只是入了冬天,花草枯萎凋零,就变得光秃秃的一片凄凉。婉婉捧着锦盒跟在丫鬟后面上了回廊。
在一处厢房门口站定。那丫鬟敲门几下,里头就开门走出来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已有二十来岁。
“小环姐,这是多洛罗贝勒的小厮。来给格格送礼物,老爷让我带他过来。”
“知道了,来,东西给我吧,这格格的厢房男人可不能随便进,你在这里候着。等我们家格格回复。”女子说着伸手过来拿婉婉手上的盒子。
婉婉把盒子递过去,乖乖在门外等着。
又过了一会,门开了,那叫小环的老丫鬟出来对婉婉说:“格格叫你进去。”
然后便打开了门,让门敞着。放婉婉进了屋子。
婉婉进门道了声格格吉祥,便站起来立在一边。她抬头见锦盒已经打开,那首饰盒被拿出来和锦盒并排放着。
一个穿着素色苍紫罗兰对襟长袍的女子坐在桌前,那袍子滚了黑边,没有图案,显得清雅大方,那紫色却又自然地透着贵气。婉婉想这应该就是格格吧,便偷偷地打量她,只见她那象牙白的肤色下,巴掌大鹅蛋脸,轻扫黛眉若新月初现,深邃大眼清澈透亮,高挺希腊鼻立体性感,四字口匀称饱满。
好一个五官时尚立体的美人,婉婉在心中下了评语。只是她看起来有些冰冷,好像心情并不好。
“这是你们爷让你送来的?”昭雅声音冷冽优雅。
“是。”婉婉吞了口口水,想不会是被浩言算计了吧。
“流氓。”那昭雅低啐一声,把手上的纸团丢到地上。
那纸团经过她的蹂躏,已经七零八落。婉婉看见上面有字,便想会不会是一封信。
“回去告诉你家爷,信我已经收到了。”
婉婉心中抖了一下,果然是信!刚才自己打开的时候明明没有的,待再回头去想,又看见桌面上的两个盒子,便明白那封信大概是压在首饰盒底下的。心里诅咒了浩言一百遍一千遍杀千刀的。竟然搞暗算。
“小的这就回去报去。”婉婉此刻只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等等,告诉他,如果不是我昭雅拒绝图睿那混球,还轮不到他有这天杀的好运。你把这封信给他带去,是我回他的。”昭雅从小环手中接过个封好的信封,递给婉婉。
婉婉赶忙上前接过,退出门外撒腿就跑,也忘了那之前给她带路的丫鬟还站在门口等她一起走。
婉婉跑了一段,有些喘,便停下来慢慢地走,把信揣进怀中,按着记忆力的路走回去。
到了一个回廊的时候,婉婉听见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应该是前面的拐角处传来的。
“额娘,厅里来的那个客人是谁?”一个女子柔柔弱弱的声音。
“是和熙府贝勒锦麟,今天看来他确实如传言一般英俊挺拔,朝中几个美男子,又有点本事的,他也算数一数二了。”中年女子的声音压得很轻,似乎怕被别人听见。
婉婉停住脚步,贴在墙上听她们说话。
“他有那么厉害么?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听你爹说快三十了。男人显得年轻。昭惠,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接着便是一阵静默。
婉婉正想继续走,只听见那柔柔弱弱的声音说:“我看见他,心里便是一阵小鹿乱撞。”
那中年女子的声音又说:“诶,虽说你不是嫡出,可这老爷生的都是女儿,你娘也去的早,我这做额娘的多少还是要为你打算的。那锦麟已经娶了多洛罗家的格格,还纳了几房妾,若是让你过去做妾,我怕你委屈。可是说起来,他也算朝中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也是个能托付的人。”
婉婉走了几步,一拐过了那拐角。两个女人见有人来,慌忙住了口。
婉婉看那年轻女子一脸娇羞红透的模样,再想她的话,心里明白她对锦麟一见钟情。心里哐当一声醋坛子便打翻。于是也无心细细看这两个女人,又因为不知道是谁,便只施礼问了那两位安。
回到正厅,婉婉看锦麟和富增两个还在聊天。锦麟看见婉婉回来,也没急着站起来要走的样子。
婉婉便走到他身后站着。
“以后也算一家人了。”锦麟把玩着茶杯盖子,“辅国公可别见外。”
婉婉不知道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不过对他那一家人的话却有了点想法,她知道他说的是因为浩言,两家做了擦边的亲戚。不过他这句话,又让婉婉想起了那两个女人。
快被醋淹死的婉婉从后面看着他的侧脸,他有什么好的,也不见得那么帅。心里腹诽着。
“那我这就告辞了。”锦麟起身道别。
那富增很客气地亲自送锦麟他们两人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