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麟已回府住了一个多月,却总共只来过后院三次。
婉婉也乐得轻松,他不来就不用每天担心被抓去问话,上次的理由实在很牵强,不过看他并没有深究,婉婉也就懒得多想。
只是这次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一直呆在京城,和允祯说的只待一个月有些出入。
转眼端午又来了,已是六月,婉婉焦心自己还回不去,爷爷出去一年半,现在只剩半年,铺子也没人管,该怎么办,可干焦急也没有用处,只好等着。
花圃里的花都开了,紫色的薰衣草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另一个花圃里的虞美人开得好不娇艳。
六月十五这一天,月亮圆圆的挂在天上,婉婉坐在月色下和允祯瞎聊,边煮着花茶。
“你既然在这呆着不错,为什么不长呆呢,也没人看见你,东西放我那也安全,可每次问你,你也不愿意说,只愿意偶尔回来看看。”
“无聊的很。呆不住。”允祯目光躲闪。
婉婉猜想着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能看出来他有时候远远地看着锦麟就已经很高兴了。
月色下的凉风带来阵阵花香。
“姐姐,把你拉来这里,你想家吗?真是对不起,我任性了。”这是允祯第一次放下面子道歉。
“还好,我很小就由爷爷收养,父母去的早,也就记不得了,现在爷爷在外,也没有人可以想啊。倒是你,给了我很多快乐呢。”
“真的吗?我也是,我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呢。”允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听了她的话很是开心。
“跟我来。”说着允祯便带着婉婉到左厢房里,来到个柜子前面让婉婉伸手去掏。
“是什么呢?”婉婉在他说的地方掏出一个小匣子。
“你看看嘛。”
打开一看,是只羊脂白玉的蝴蝶。
“送给你,这是我偷偷藏的,阿玛在我八岁生日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后来我去了,他们都找不到呢。”
婉婉言语上一番推拒,最后见拒绝不了,只好找了根红绳,把它挂在脖子上。
正细细看着那只蝶,就听允祯说:“我阿玛来了。”
婉婉走出亭子,果然看见远远的火光近了。
锦麟在亭子里坐定,打发了吉福,便盯着桌子上的酒精炉看,婉婉忙上前引开他的注意。
“爷今天怎么有空来。”忽觉自己失言了,下人怎么可以这么问主子呢,真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可又不知再说什么,索性闭了嘴。
“你那时候不是说让我来赏花吗,我被花香给引来了,怎么你就忘记了。”锦麟笑看着她。
花,花?突然想起几月前说的话,忙说:“爷说的是,奴婢怎么就给忘了呢。”边说着边倒上才煮好的茉莉花茶。“加了点洛神,爷试试。”
“婉婉,你就叫我锦麟吧,我这段时间在府里多少也听说了一点,我还估摸着着敏兰怎会找个人来看守这常年荒废的佛堂,既然是我儿子找来的人,没有当做丫鬟的道理。”
“这样似乎于理不合吧?”
“那我命令你还不成。”锦麟强势地说。
婉婉只好改口,想想也好,其实这段时间,奴婢奴婢的已经快气绝了,在二十一世纪谁还分贵贱啊,特别是她这种除了爷爷我最大的性子。可见为了那小鬼她牺牲多大。
锦麟让她坐下,“我以后可能常来,好久没回这个园子了。要不是这次养伤在家,大概也不太可能再来了。”口气里带着浓浓的哀伤。
婉婉看着心中不忍,“爷。”见他望着自己,赶忙改口,“锦麟,人生在世不过如此,不用太挂记的。对逝者也是如此,你这般伤心,往生的人也不能心安了。”
锦麟起身走到花坛边,弯下腰去,“原来是灵香草呀,我在西北的时候也看到过,是种香料,没想到还可以拿来做茶。”
两人一直聊到二更,道了晚安,各自回了屋子。
那晚之后,锦麟便成了常客,有时候来嗑嗑牙,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婉婉也印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他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漠难接触的人。
这日婉婉无聊,就自己画了一个crosswordpuzzle在那填词。直到一双穿着靴子的脚出现在眼前。她忙把纸张一团,往桌下一扔,不想还是被看见了,锦麟捡起皱巴巴的纸张展开,然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婉婉只好傻傻地笑着,想着“他会不会以为我是间谍,或者把我当异教徒给法办了。”
“你懂这种语言?”锦麟大为惊奇。
“啊。哦,是啊,你见过?”婉婉答非所问地带过。
“恩,早年我阿玛说有异国人在朝中当差的。想出去玩吗?”锦麟话锋一转。
“咦?”
“出去玩,今天有集市。”
这是婉婉第二次出和煦府,刚来的时候偷偷跑出来过一次,后来想着偷偷摸摸实在麻烦,索性就呆在府里不出来了。
集市上什么都有,在现代北京,已经很难看见这样有特色的东西了,有杂耍的,卖画的,卖糖葫芦的,雅俗共赏,也是一种乐趣。逛了一圈下来,锦麟已经买了好多东西给她。之前她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便把所有她碰过的都买了下来。之后她就不敢再说客套话,照单全收了。
两人出了城,来到悦来楼。这悦来楼菜品做的好,楼外又是风景秀丽,所以虽然远了点,可却是达官显贵们喜欢的酒楼。
婉婉坐在二楼的包间,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马车。锦麟说是碰见了朋友,要送他下楼。
婉婉从窗户那往下望,看锦麟和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出了悦来楼的门,那男子身材英伟挺拔,透着股蓄势待发的锐气。那脸却因为隔着太远看不真切。转回头,她便一个人把玩着刚买的钗。
不一会锦麟上楼进了包间,点了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那是你朋友么?”
“恩,你看见了?”
“看了一眼。”她用筷子指了指窗口。
伙计端上来卤菜和酒水。
“吃吧。”他给她倒了一杯茶。
“初听说你是祯儿找来的,我还不信,可思前想后又不知为什么敏兰要找个人看守佛堂,我多年在外,家里多少顾不周全,福晋和祯儿他娘都是阿玛指的婚。唯有对祯儿我是真心在意的,不想他娘走的早,他也走得早。”锦麟说着漠然地望着远方的晚霞,“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也是他,平日里要是多陪陪他,早点发现他被敏兰折磨,他也不至于孤单到一个人跑去湖边,也就。。。”
婉婉这才知道原来允祯是溺死的,想他那时候多苦啊,一个小娃娃,就得忍受寂寞,还遭受额娘的折磨,一时伤心,眼泪就掉下来了。一旁的允祯忙叫她别哭了,别伤了身子。
“我不是挺好的吗,虽然死了,可现在也快活。自己还没伤心呢,怎么你比我还伤心的样子。”
“驴肝肺的家伙,我好心心疼你,你倒是快活,你这笨蛋怎么就被我遇见了,受了折磨,你也不会说吗。”婉婉对着他吼。
等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锦麟惊异地看着她对空气说话。
“啊,我饿晕了。怕是产生了幻觉。”婉婉说着胡乱抹了把泪,用手去抓盘子里的卤料。一边转开话题说:“你今天看见我写英语,不怕我是间谍或者异族吗。”
锦麟放下酒杯,笑,“原来那叫英语。我会知道,是因为早年我阿玛和我说有异国人在朝中当官的,还留下许多稀奇的东西。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有幸见过他留下的东西。有些东西上面也有你今天写的奇怪符号。”
“好吃,好吃。快吃。”婉婉装傻地把抓到的卤肉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心里却想他既然心里那么清楚,为什么不逼她说出解释,这样旁敲侧击,她也不会告诉他。
他为什么不逼自己?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但是婉婉又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抱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想法,悄悄地把疑问烂在了肚子里。
“饿了就多吃一些。”锦麟为她盛了碗面条。
两个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聊天吃饭,锦麟也再提起英语的事情。婉婉心里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