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的大小姐。虽然我们拥有着大片富饶的草原,但真正富有的只有那一小部分的头领,普通牧民的生活,事实上是很清苦的。另外,我们只事放牧不事生产,因此,很多东西都得靠抢夺商队和部族间掠夺得来的,只有极少部分能够通过交易获得。因此,强大的武力就成为了部族强大的基础。
“事有例外,许多小部族也一样能够安安稳稳的存在。即使他们只能拥有最恶劣的草场,但他们拥有平安。真正被灭族的只有那些,没有力量却盲目逞强的部族。
“有一个部族,他们在最边缘的地方生活,从不去和别人发上冲突,就算有人故意上门找事,他们也倾其所能息事宁人。在草原上,这叫做懦夫,没有哪个勇士屑于和一个懦夫战斗。但是,这个边缘化的小部落还是成为了众矢之的,只因为,族长的女儿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
“她的歌声如夜莺啾鸣,她的舞姿翩然宛草尖的精灵,她的笑容能将万丈玄冰化开,她的低语能颤动最骄傲蛮横的心。她是族长的骄傲,她是草原男人的梦中情人。但无数勇士的求爱都被她不留情面地拒绝,无数颗心碎了,无数个男人愤怒了。但当众人冲进那部族时,差点连草皮都翻起来,却连美人的一根头发都没见着。绝望,怒火,众人对那里进行了毫无人性的扫荡。一个草原对抗一个部族,这种力量的悬殊,根本就不足以让人反抗。妇女被就地**致死,男子被砍去手脚弃之于地,血尽人亡。昼殁,夜至,那些暴徒就在这遍地尸骨的地方安营扎寨,烧开了滚滚热水,把一个个婴孩儿童丢进去,活活煮死,骨肉分离……顷刻间,又一个部族消失了。”塔木双目含泪,声音轻颤。
我听着胃部翻滚,急剧收缩着,身体不住颤抖起来,那宛若修罗地狱一般的画面似乎就浮在我的面前。
红颜,真是祸水么。
“那个女人,就是珂雅吧……”我若有所思地喃到。
“她是凶手,她是灭我族人的凶手!她是我的母亲……”
凶手么?我心内微冷,为什么男人总要把自己犯下的错事怪罪在女人的头上。族灭,家亡,流血成河,原因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张开怀抱迎接每一个想要她的男人么?是因为她拥有让你们为之癫狂的容貌么?荒谬,可这荒谬已经延续了千年,无法改变。
曾经,有君王,为红颜不事朝政,数燃烽火,屠戮生灵,红颜,被视为妖孽;曾经,有学子,因沉溺温柔,倾家荡产,荒废功课,放弃功名,温柔,被视为祸水。你们杀伐,你们纵欲,你们的人性沦丧,最后,一切的罪名有女子承担。
好吧,我们错了。
我们错在,把你们当成了人。
“塔木,仇恨,太容易将一个人的眼睛蒙蔽,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这个劫。”
他不理会我的自语,续道:“你知道为什么珂雅会消失么?”塔木着魔般看着我,他脸上的潮红未退,眼眶发红,血丝明明白白的现了出来。整个人被困在煎熬中,越发显得憔悴,痛苦。心中泛起怜惜,有些懊悔于自己刚才的刻薄。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偏袒于女子,毕竟,在这世间,若连我们自己都不去怜惜自己了,那才是真正黑暗了。
谁又能永远活在清明之中,明辨孰对孰错呢。恩,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珂雅确实错了,身在一个家族,它的兴衰荣辱自然与自身息息相关,少了那份责任心使命感,那她,便也算不上是个完人。
“不知道”我轻轻地说。
“她跑了,和另一个凶手跑了。为了一个人,她把一族人都给灭了……”
之前的一丝疑惑,似乎渐渐有了些头绪,可答案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我不知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但事实毕竟还要见人,何况爹爹本意就是让它见人。
“哥哥,”我察觉到他身子一颤,更肯定了这个想法,启口轻道,“你姓禘吧,爹爹这次出宫,为的就是你吧。”
“锦公主,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厉害,”他咧嘴微笑,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样子看起来有些渗人,“当年还只是二皇子的皇上,不知何故,来到草原,和珂雅相识,相知,相恋。但族规中不允许族人与汉人通婚,因此年轻气盛的他们决计乘夜私逃。我姆娘,也就是珂雅的表姐实在放心不下,便随着他们,打算送他们进入中原,安顿好再回去。可才离开不久,灭族的噩耗便转了来,伤心欲绝的珂雅和姆娘决定返行。皇上见留她不住,只能孤身离去。家没了,草原更是不能住的,姆娘便带着已有身孕的珂雅躲入雪山,照顾她,直到她因难产死去。皇上的到来,给了珂雅短暂的爱情和欢愉,却造成了她一生的痛苦和家人的毁灭。”
“这是你姆娘和你说的吧。”不知为何,对这听起来更像童话故事的话,总觉得难以置信。
“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姆娘?”
“不,你别激动。我只是想问问,你多大了?”
“十七。”
“那就奇怪了,爹爹八年前才回的宫,那这之前,他又在做什么,他又为何不与珂雅在一块儿呢,即使陪她回去也未尝不可呀,毕竟珂雅为了他做了那么大的牺牲。”
“那是因为他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恨我爹爹,是么。”
他不语,别开头,眉心拧紧又舒开,眼中渐渐露出迷茫。
“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说的,我所知道的一切,到来自于他人,包括我的仇恨,都是别人的恨。我的出生是不该的,不被祝福的,没有未来的……”
“你是在恨爹爹将珂雅带走,而不顾一族人命?在爹爹心里可能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白头偕老,然而你们的族规如此,所以他只好用了这个下下策。还是你在恨爹爹抛弃妻子,让珂雅和你姆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独自在这个没有家的草原上彷徨?然而这个草原精灵对爹爹到底是爱是恨你可明晰?你定道是恨吧。可是,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你们都不会懂的,这是怎样一种心情。为他,甘愿舍弃安乐,舍弃家人,是恨么?为他,煎熬过十月怀胎,是恨么?为他,宁可遭受缺医少药、居无定所,饮无定餐也不肯委身他人是恨么?我却道这是爱啊,痛入骨髓的爱啊!
“哥哥,也许你心中有恨,你恨爹爹害你失去家人,害你年少孤独,害你只能日夜在仇恨中辗转反侧。但爹爹心理,绝对是自责,愧疚的,所以他在努力的找寻你,渴望能补偿了你一个家。现在好了,你有家了,你有个爹爹,有很多的娘妃,虽然我不喜欢她们,但也许你会喜欢的,还有很多的妹妹,其中有我这个聪明美丽的锦儿哦。”我嘻嘻的笑着,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瞟了瞟我,微微笑了,道:“越和你接触,就越想知道,锦儿你这小脑袋里到底藏着什么,你果真只有九岁么,你在唬我是不是。”
我一愣,又看见他面上露出的笑容,心内一缓,续道:“锦儿的内心,其实有一个千年老妖婆哦,嘿嘿……不对!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突然叫出声来。
我目光闪动,对他说:“你们族人被灭族了,是么。那又是谁把这么详细的场景告诉你姆娘,好像是他就在现场观看一样。珂雅没走多久他们就来了,这么巧?全族都没有逃脱,除了你姆娘和珂雅,珂雅是因为去私奔,而你姆娘……如果还有其他的情况,那就是,这个故事,是你姆娘编的……”
脸颊火辣辣地乍疼,塔木他瞪着扇了我一耳光的手,表情错愕。
“对不起。”我低语到,是我错了,实在不该得意忘形。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的言论在他心里已留下痕迹。请宽恕我的自私,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维护者我心中想要守护的,爹爹。怀疑,哪怕是最微小的怀疑,只要被种入了心中,那就有可能长成大树,甚至是把真正的事实给蒙蔽。
“锦儿,疼么,我……”他有些慌张,无措的捧起我的脸,看着脸上的红痕,心已经乱了。
“嘶……”我轻抽了口气,有些无奈。不管这心肠再怎么硬,这皮囊终归还是脆弱的,这些风口浪尖的还是别轻易去接触才好。
“哥哥教训妹妹,天经地义。妹妹错了,哥哥若不指正,才是大错。只不过,哥哥下次下手,能不能轻点。”我委屈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心疼,我的耳根有些热起来,轻轻挣脱出他的掌心,抿着唇低下头。
他似乎也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放下了手。
这夜风还真能醉人,弄得人都乱了方寸。
“哥哥,你这次和爹爹回来,是打算认祖归宗的吧。虽然宫里比不上外头的自由,但那漂泊的日子,毕竟做不了归宿。”
“锦儿,你和我说真话,若我留下,你不怕我加害你心爱的爹爹么?毕竟,我的恨,你是知道的。”
“嘻嘻,怕啊,但我还是希望你留下。锦儿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说过话了。”
“唉,说明这宫里,还真没什么好待的,连想说个话都那么费劲,你还不如和我出去走走呢。出到外面,你才知道,这天有多大,人有多小。你现在就像一金丝雀一样,好看是好看了,但永远都只能供人娱乐,活不出自己的天地。”
“哥哥,不许绕我,这是我在劝你呢还是你在劝我呀,太狡猾可是不对的。”差点被他给转了进去,迷迷糊糊的好容易才刹住那一被他领着驰骋的思绪。
“其实宫里也挺好,宫廷纷争虽然讨厌,但你不妨把它当做游戏一般。只有进入了朝堂,才能接近那万人垂涎的权利,只有获得了权力,才能拥有力量,等有了力量,你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也许爹爹当年,才意识到他的弱小,才知道他弱小得竟无法保护你们母子,才知道后悔。”
“力量……锦儿,你喜欢力量么?”
“恩,锦儿是金丝雀,喜欢躲在有力量的人后面,供人娱乐,嘻嘻。”
“罢了,往事成烟,一切只是空谈,昔人早已驾鹤归去,空余下我们这等俗人,何苦还要为前人发愁?若我们只就,想象俗事,时而涌发些俗思,笑笑闹闹的活着,挺好。”
心中发酸,我捂着脸笑起来,泪水却在这笑中,不断的滑落。他看着我,神色颇有些动容,在婆娑泪眼中,我大大的扬起微笑,和他相视对望着,脸上露出的,是满足。我们都已经孤独太久。
空气又恢复寂静,突觉冷气袭身,地转天旋间,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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