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我道是怎么回事呢,原是到这儿来偷闲呢。”爹爹朝鍠哥哥点了点头,示意免礼,然后对我说到。
相处已数日,但他俩之间仍有着层生分与尴尬,不自然的笑容,疏远的礼貌,就连旁人看了,都会觉得赵乾似乎都要比鍠哥哥与爹爹亲近一些。
十七年的隔阂,哪能说没就没的。
我神色恢复如常,也不理会钏公主的目光,只是娇滴滴地挽上爹爹的膀子,不动声色把他拉离她,撒娇道:“臭爹爹,你冤我,明明是你让人家要多和哥哥走动走动的,儿臣只是依旨办事罢了,你道我是多乐意的?又不好玩,还没好处……哟!”我捂着被爹爹拧了一把的脸,两眼的泪马上就盈满了眶,看着爹爹又责又怜的模样,我偷偷朝他做了个鬼脸,还未见他脸上升起疑惑,就扭身哭天抢地地扑入鍠哥哥怀中,好不委屈地嚷嚷到:“爹爹欺负锦儿,爹爹是坏人!”
鍠哥哥微愣,转瞬暗道:“臭丫头。”然后扶正了我的身子,朝爹爹跪下说道:“父皇,这事还真不能怪锦儿,儿臣许久不见妹妹,不由得拖住她多说了两句,此事全因儿臣而起,儿臣愿受惩罚。”
爹爹探身托扶起鍠哥哥,温厚笑道:“都是一家人,别没事就责罚这个责罚那个的,若真要较真,该受罚的应该是朕。锦儿说的不错,怨朕,朕光忙着政事儿,却忽略了你们,你们兄妹间多来往些也好,两个人数落朕的不是也总比一个人独自埋怨来的热闹啊,呵呵。”爹爹一手托着鍠哥哥,一手环着我,那钏公主和赵乾便被冷落了下来。我靠在爹爹的臂弯中,心里得意的小火苗兴奋地跳呀跳,脸上不禁扯出一丝笑意。
只闻爹爹突然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爹爹还是最疼锦儿的,你可没必要去吃你姐姐的醋。”
我一惊,抬头看向爹爹,我以为他就只能看出我是在故意拉近他和鍠哥哥,却不知道他还发现了这点,我只觉得想马上遁入土中,再不要见人了。我有那么明显么……好吧,似乎还是挺明显的……
爹爹朝我眨眨眼,我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天晓得,我居然会以为我这点小诡计很高明呢。
我苦恼地皱起眉头,轻声道:“锦儿这般小性,好生讨厌的不是,可我还不知道要如何控制呀,爹爹你会不会因此嫌弃人家。”既然被察,索性也不再遮掩,便大大方方的承认。
果然,爹爹是乐见这份坦诚的,面色甚是宠溺,用手点点我的额头,道:“这很难说,得看心情。”
我看他心情颇不错的,搂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爹爹,为什么你那么讨厌的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和爹爹笑闹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儿似乎就只有我和爹爹在说着话,其他人都
各有各的缘故的缄口不语,或冷眼旁观,或疏远礼貌,或恨怒交加。我自觉不该做的过了,把这卖弄荣宠的姿态做得让人生了厌烦,心念动了,嘴上便也停了下来。
六人静默地行了丈许,鍠哥哥也已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后方几步,淡漠地随着。而爹爹脸上虽然依旧挂着那抹微笑,但笑意早已了无踪迹。
突然觉得自己干的事情都很没意义,就像一个丑角的自导自演,自娱自乐。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抱怨道:“爹爹,你们大人在这儿碍到小孩子玩耍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忙你的正事去。延福伯伯,爹爹很忙的呀。”我拉着爹爹的手往落在最后的延福身边牵去,和正错身让开的赵乾打了一眼照面,又好似从不认识似的把目光移开。
爹爹气恼着对延福笑着说:“看来朕真是老了,孩子们都不愿搭理朕了,看来,也就只有延福你还算是朕的同龄人了。”
延福哈着腰,笑着说道:“那还盼皇上不要嫌弃老奴才是。”
“哈哈,想嫌弃也没法呀,除了你也没别人了,朕可算是白疼了这个小锦儿了。”
我放开爹爹的手,朝他扮了个鬼脸,装模作样地说道:“爹爹你不知道锦儿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么?我叫,白!眼!狼!嘻嘻!”说完,留下一串笑声,跑回鍠哥哥身边,和他们一起立着目送爹爹。
爹爹一边摇头一边笑骂:“臭丫头。”
我噗哧一笑,悄声对鍠哥哥说道:“爹爹和你说了相同的话耶。”
鍠哥哥白了我一眼,摇摇头,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吧。
我呼地松了口气,却也不想再呆下去,感觉像在被看笑话似的,匆匆朝他们行了个礼,便回到了丹凤阁。
随后嘱咐细细说今儿谁也不见,早早闭了阁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起呆来。
折腾了半天,气消了大半,精神也失了大半。觉得不大对劲,仔细想了想,我到底在气什么?脑海里浮现出赵乾的模样,不是刚才看见的样子,而是那晚的光景。心头不禁一阵烦闷,什么时候赵乾和钏公主都走得这么近了?但又不知道,他们走得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没事烦什么……
对于赵乾,我平日却也没有怎么去和他接触,但潜意识中却又觉得他当和我最好才是。毕竟,是我先识得他,而且爹爹又属意我与他……而且,分明他对我,似乎也是有意的……有意么?似乎吧。可是为什么,他会和钏公主,他和谁不好居然和钏公主!
思来想去,反而把刚才压下的怒气又激了上来,气恼不过,便爬上床,踢掉软鞋,把人捂到被子里去,真想这般隔开一切纷扰才好。
多年之后,却觉得此时今日心思单纯,一股脑儿地想象,一厢情愿地倔强。我又怎么知道赵乾他是先识得的我,又怎知道他没有和钏公主发生过些什么,又怎就认定了爹爹那个“属意”只和我说过?一切的事情,连初形还未成,我怎就傻乎乎地觉得理当如此了呢?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一直是顺顺利利的,我在意的人重视我,我想要的东西属于我,没有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一切的设想都会成立,似乎那些我认为应当的事情不发生是荒谬的,可笑的。我就凭借着那么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生活着。却不知这世界存在的东西,大多不是对等的,或者说,根本没有等价可言。有些事儿,你不以为然,你觉得荒唐滑稽,但它依然就这么发生了,顺理成章的,堂而皇之的,让你措手不及。
日前,乌斯满国派使臣来朝,顺便引进了几种新的编制方法,以此来交换我们的珍珠玛瑙。乌斯满国不同于我国,没有海岸线,以桑蚕茶业为经济来源,尤其是他们的织造,基本上所有的新兴技术都是从他们那儿产生的,我国也有部分地方养蚕,但是抽出来的丝就是不如乌斯满国的坚韧柔顺,织出来的锦自然也不是上品。因此,我国对于乌斯满国还是相当重视的,而且两国在经贸方面互有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算是朋友的关系。这回他们来朝,光是流水宴就摆了三天。
我对其他的可能没兴趣,但唯独对他们的织锦上了心。见到那奇异的色彩,纹样,内心微动,手指轻轻抚上,感受这凹凸与顺滑,心内越发漾了起来。
制造师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山羊胡子,说话的时候就一动一动的,可好笑了。我央他教我编织,软话硬话都说尽了,可他倒好,吹着他的小胡子就是不干。想来也是,谁没事肯和公主沾上关系呀,本来他再忙活半月就可以走了,若是那时候他还没把我教会,一声令下,他连家都回不了,这吃力不讨的好苦差,落我头上我也不肯干。虽说是挺理解人家的吧,但我看着他那嘴脸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毕竟是有求于人,若当真强下个命令,他纵然是不得不教了,但也肯定不会好好教。
我有在他那儿磨了几天,估计都要惊动爹爹了,嘴皮子估计都给说破了几层,山羊胡儿终于肯退一步,答应教细细和白芷,但仅限十天,是天过后,不管学没学会都不管了。
我忙乐颠颠地把人留下,再丢下一句特别霸气的话:“学不好剃头来见!”,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