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之后,外宿区恢复天黑锁门的制度,虽然如此,老鬼依然能在半夜里从容进出,因为所谓的宵禁,只是象征性的在木门上挂个锁,这对于偷了十几年东西的狐狸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
他是这样教大家开门的——背靠其中一扇门板,蹲下身子,手指向后伸进门底下的缝隙里,用力一托,把门榫抬离凹槽,再轻轻一拉……整个动作用不了两秒,而且没发出声响,事后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九月底的这一天,吃过晚饭,大家自觉回到宿舍,边聊天边等值班武警前来锁门。入秋后白天渐渐变短,天黑得也很骤然,刚才还树影婆娑的窗外,转眼间就被黑暗笼罩。黑仔从床底下掏出自制的松油灯,刚刚点上,就听到有一伙人走近的声音。
脚步声来到门口,接着闪进来一位值班武警,左右还跟随着几个带红袖章的囚犯,令大家颇感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是我们熟悉的温武警,狐狸的“老乡”。
他打着手电筒,上下左右的把屋里扫了一遍,看一切正常,便拿起本子在上面做记录。这时狐狸凑上前去,嬉皮笑脸地说:“你好啊温武警!好久不见了。你不是跟李科长的吗?怎么到外宿区来了?”
“你还真八卦。”温武警正埋头填写报告,他随口应道:“外宿区每个月换一位干部负责主管,今天起轮到李科长,他这几天有事请假,我是来代替的。”
检查完毕,温武警也不多做逗留,他说了一句“小心灯火”,便转身离去。快走出门口时,他偷偷塞给狐狸一小袋花生。这当然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只等门一关,立刻围过去哄抢。
而这时我却在回想温武警的那句话——李科长这几天有事请假。他是陪两名手下去医院?还是另有目的?我下意识地瞄向老鬼,他正静躺在铁床上,头枕双手,睁大眼望着屋顶,一动不动地彷如一具蜡像。
“老鬼,在想什么呢?”我悄悄走过去坐在他的床沿,打算套问出地图的事。
“哎!又快到十五了,而且是中秋,一年中月最圆的时候。”老鬼慢慢撑起身来,手抱膝盖卷缩在床头,幽幽地说:“你们还不知道,这也是毒蛊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
“什么?……”听到“毒蛊”这个词,我又打了个冷颤,胸口涌起一阵恶心,“那……厉害到什么程度?”
“你们刚刚中蛊,可能还好点,我自己就难说了,今年又是本命年,厄神缠身,也许过不了这个坎。”老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正好衬托他那张愁脸。
“能在发作前找到解蛊玉盒吗?”我焦急地问,这局促不安的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
“难啊!”老鬼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里面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别说墓室机关,单是缠来绕去的洞道就够头疼的,到现在我还只是在瞎转。”
“啊!你还没找到那个墓的位置?”我有些意外,内心说不出是纠结,既庆幸墓穴还没遭到破坏,同时又很失望。
我们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彼此都把眼光投向幽暗的窗外。这时,我突然想起那四页旧档案,上面清楚地写到——矿区驻地的洞口涌出大量毒蜘蜘。很明显,这些毒虫是土司王用来守墓的,这说明墓室应该就在外宿区附近,可能就离被石雕像封死的那个洞口不远……
狐狸觉察到我和老鬼的异常神色,他默默地坐到我身旁,盯着老鬼看了一会,低声问道:“再过两天又到十五了,墓探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没有!关键是洞道太庞大太复杂,而我每晚就那么点时间……”老鬼黯然的呢喃着,突然,他伸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扭头察看外面,之后招手示意大家围过来,压低嗓音说:“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这样吧!明天一早开门点名后我就下去,这才有时间探深入些,你们就在上面帮我应付,我就不信找不到墓道。”
“好!不过白天那里打水的人来来往往,你要小心些。”狐狸首先表态赞成。
“老家伙,你可别拿了东西自个溜掉。”
黑仔憨憨地说,其实对于这点我倒是不担忧,就怕他遇到蛊虫机关,或是迷失方向,最后死在洞道深处。
“老鬼,既然你不熟悉里面的情况,那怎么知道有洞道能通到境外?如果真的有出口在境外,那你又何必冒险到劳改场来呢?”
狐狸突然看出破绽来,这问题很是致命,因为必将牵涉到内鬼,老鬼顿时语塞,他转身走回床位,茫然地坐下,双手在膝盖上不停摩挲,可见他内心有多纠结。
经过一番思量,老鬼好像打定主意,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小声说道:
“其实之前我对洞道并不了解,更不知道哪一条能通往境外,不过,找到玉盒之后会有人带咱们过去的……我之所以知道土司王墓在大茶岭,知道洞道的入口,都是这个人给的情报。我们之间有个协议,我负责找玉盒,他负责带我从洞道出境。”
“这人是谁?”我迫不及待的问,又觉得有些唐突,接口说:“他可靠吗?”
“可不可靠我不好说。”老鬼回答得很干脆,“不过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我想他不是在闹着玩。这次我能到这里来,全是他的安排,说实话,盗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里面的复杂程度,如果没有我,他是绝对找不到墓室的。”
“照你这么说,那个人应该是劳改场里的管教。”狐狸一下领会到了,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说:“要是偶然间找到了,怎么跟他联系上呢?”
“这个不用担心,咱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再说,就算找到墓的位置,也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进入墓室,拿到玉盒。”
“好!我相信你,希望明天能够马到功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