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的喇叭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还没有付钱。司机的时间很宝贵,而我浪费了我更宝贵的时间。
我像一个被抽去灵魂只带着肉体的动物蹒跚的走回出租车前,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下。
“我说哥们,这是给你的。”司机转过头,递给我一张靠此吃饭的条子。他没有再载我的意思,向我索要路费的语气很不友善。
我伸手懒洋洋的拿过来掀起眼皮看了看,为他现在就为我要钱而恼火,说:“等会再给,我还要坐一程。”
“先给了再说。”他毫无人情的说。
“你怕我赖账。”我恼怒的质疑。
“我怕你下次下车,被揍的无法给钱。”他说。
“没人敢揍我。”我说。
“这世道越自大的人后果越凄惨。”她说。
“我不是自大,我平白无故的挨什么打啊。”我说。
“你这也属于性骚扰吧?”他反问我。
我被气的直翻白眼,没想到那胖子的话竟这样深入人心。
我哼了一声,掏出皮夹子,从里面刷刷掏出三张百元钞票,丢给他,说先别找,等会我要是真的挨打了,你好安心的逃离现场。
他接过钞票,对着车灯辨别了一会儿真假,叹了一口气,将钱装进口袋,转动方向盘,向市区进发。他叹气是因为他认为,同性恋群中,有钱人居多。
我要去尚家负荆请罪。
L城到处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与我的心情冰火两重天。
尚家小区前更是热闹,有好几伙人正在放烟花。
不过节,放什么烟花啊?难道是为我的落败而庆祝。他们不同情一个还没有长大成人的花儿就此凋零枯萎?这可不是为中国人口做贡献?还是他们失去了同情心?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只因为他们不是我,他们只是他们。
我不知自己怎么走进了小区,从一楼走上三楼,仿佛自己一直在熟睡,睁开眼睛,就陨落到了这里。
房门还是一样冰冷的紧闭着,我缓缓的抬起手,手指还没有触到门板,门就拉开了。
尚妈妈的脸还是一样的憔悴,但有了光芒。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将我拉了进来,生怕我跑掉一般。
房间里还是充满着烟味。
尚厂长不知所措的站着,想开口问我,但真正的想让我先说话。
“我失败了,我跟着跟着跟丢了,没看到绑匪的面目。”我艰难开口。
“我接到芳芳的电话了,她获救了,她现在跟她同学在一起,她那里更安全。我过几天再去接她,或者她自己回家。”尚厂长毫不理解我的失落,只管发表自己的心情。
我惊讶的看着这位高层人士,心里更难受了。我想告诉他王秀凤的劣迹,他女儿的事或许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想想还是看他之后的表现再定夺。
厂长夫人沏了一杯上等的龙井茶,端放在茶几上。然后走进卧室,从里面提出一个装着满满物品的黑色皮包。
两夫妻一同让我坐下说话。
我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呆滞的坐在沙发上。沙发上冰冷的没有一毫人间温暖。整套沙发成品子形,两夫妻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想靠近我,又不得不远离我。
尚厂长亲手给我倒了一杯茶,再亲手将那杯我平时喝不起的茶端递到我的手上。我接过茶放在嘴边喝了两口,放回了茶几上。
好茶劣茶我可以分辨出来,确实是好茶。
厂长夫人有一眼无一眼害怕的看着我。
尚厂长陪着我喝了两口,随着我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很容易看的出来,尚厂长断无品茶之心,脸上写着复杂的心事。
沉默中的沉默,发出来的声音将是对以后生活的沉默。
“高老师,谢谢您,您辛苦了。”尚厂长开始释放内心的忧虑。
我抬起眼皮看看他,摇摇头。我自认我没有切实的帮助过他。
“高老师,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尚厂长拿出了他的官架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解的问。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高老师收下。”尚厂长说着将皮包的拉链拉开,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眼望去,眼前是一堆摆列整齐的百元大钞。我虽名义上属于‘富二代’,但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现金。我明白他要用我大半个教师生涯都无法赚到的钱堵住我的嘴,让他贪污受贿的事永远埋在我心里。我明白并且理解全国身在高职的人的生活。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高老师,你想想,做一辈子老师也赚不到什么钱,但这些钱可以让你做个投资,不愁生计。”尚厂长的眼神告诉我他有信心我会收下这笔钱。
“这是多少?”我问。
“六十万!”他更有信心了。
“原来你的功名比你女儿生命还要值钱,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我嘲讽的问。
尚厂长傻了,他万万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
“你知道世间有好多东西比钱更重要吗?”我幻成了一个感化世人的神,感情丰富的说。
两夫妻的脸死灰一般的难看。
“你的钱我不要,你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但我要你明白,我不是为你,我是不想让我的学生有一个不完整的家。”我丢下这话,起身走向房门。
我使劲关上了门,也关掉了再见他们的心。
外面的世界又改变了,静的所有生灵都死去了。
勒索案的结果充分的证实了幕后主使人就是王秀凤。而我和王秀凤开展正面攻击的胜率几乎为零。
事后,我曾努力的想,那只是一次小失败,不是整件事的彻底失败,我为什么会如此消极呢。断不是尚厂长差劲的表现,我不是已经知道,身在高职的公务员有多少是清白的呢?是自己差劲的表现?可我已经努力了,而且我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给了我答复,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它已经预感到在尚守芳身上发生的一切将可怕至极。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催促我打破一些细节上的谜团,令所有的事贯通起来。
走在大街上的我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流浪狗,连摇动尾巴嗅鼻子的习性都没有。懒懒的走在大街上,没有方向。如果停下来,黑白无常就会牵走我的魂魄。我不敢停下来。我眼睛的视觉也极限的下降,只能看到眼皮底下的石子与沥青的混合体。
‘吱嘎’!石破天惊的刹车声钻进了我耳朵里。
我本能的冒出一身冷汗,转动眼睛。我眼皮底下冒出了一个巨大蛇头模样的机械怪物,怪物头中间有三个重叠在一起的中指和食指作出的v形图标,在呼喊必胜!必胜!必胜!
“你小子想找死,别找老子,老子不想惹一身腥!”这个震天响的吼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又被吓了一跳,这一跳让我回归到了现实。
我还是我,原来我还可以成为我。
那不是蛇,而是一辆大众牌子的出租车。从里面伸出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级动物。他很生我的气,因为我险些让他出了车祸,或者间接谋杀了一条生命。
我看这个家伙像在欣赏一个只有头颅没有躯干的怪物。
“滚开!”他又对我吼道,同时按响了喇叭。
我像暴龙一样笨拙的扭动庞大的身躯闪到了一边。那家伙甩头又骂了我一句,启动了引擎。
车呼啸的从我身边而过时,我不经意的看向车内。车内只有一个乘客,看不清对方的脸,从她顺长的发丝可以判定是一个女性。在我的视线就要和车分开时,女子的右手突然按在了车窗上,虽然这只是一瞬即逝的镜头,但我的视线却完全被吸引了,因为那只纤悉的右手上系着一个卡通兔子的手链,我的大脑停顿了三秒,撒腿向车尾跑去。
我倾尽全力的跑,仿佛后面有无数条凶残至极的猎狗在追赶我,又仿佛前面有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等着我去伸冤雪恨。
两条腿和四个轮子存在着现实的差距,不一会,我抬腿的频率越来越慢,两腿迈出的距离越来越短,而车依旧正常行驶,甚至在我的眼中越来越快。
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一辆别克从我身后飞驰过来,在我前面猛的刹住了车,车门随即打开,与此同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向我吼道:“快上来。”
我看到了曙光,双脚充满了力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比刘翔还快的窜到车旁,弯腰钻了进去。
张艳茹女侠就这样横空出世了。但由于张艳茹的驾驶技术实在不怎么样,顶多跟络腮胡子相等,而我又只有开摩托车的经验,所以我们始终跟那辆大众保持200米的距离。
对于夜晚,路灯下200米可不是好的视力范围,目标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我不停催促张艳茹开快点。
张艳茹始终不言专注的开车。她理解我失去理智的原因是不想再失败。她也不想失败。
我们的倒霉归咎于政府的小气,这条路的路灯只装了一半。那辆大众失去路灯的‘呵护’,像是从这个空间一下子飞进了另一个空间,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我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张艳茹也受到了刺激,不畏生死的将油门踩到底。
我很快的体验到了从这个空间飞进另一个空间的感觉,这让我害怕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