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不在父母身边,老九有点消瘦,脸上留着淡淡的胡渣子,一条米色的裤子穿得松松垮垮,脚上的休闲鞋沾着少许尘土,简直和高中时判若两人,他怎么越大反而越邋遢了。我开始庆幸当初没有真和他谈恋爱,我最讨厌不修边幅的男生。
老九见到我也不显尴尬,道了声:“小十,好久不见。”一如当初我们在楼梯口的默契。
我用鼻子嗯了声,算是招呼。
师母刚出月子不久,人越发显得圆润,宝宝长得像和老师一个模子刻出来,小家伙从我们来到走一直都在呼呼大睡。
大家一边品尝着久违的师母饼干,一边大谈升级为大学生的所见所闻。原本挺活跃的老九只是草草地应付了我们,让我更加生疑,这是他吗?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分别时,老九突然凑过来说:“我们顺路,我反正打车,稍你一程。”说完,眼睛一弯,桃花朵朵。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就是我认识的老九,那个整天笑眯眯很友善的老九,难道,那天一脸严肃拒绝我的老九是错觉吗?还是男生根本不像女生会纠结在那种事情上,分手了还能是朋友,更何况我们还远远谈不上分手。既然你当做没事,我也何必客气。
坐上出租车,我低头剥了会指甲,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我指着他的大背包问:“这个为什么不放后备箱?放不进吗?”
“是不能放。”
“难道有什么宝贝不成?”我瘪嘴。
“你想看吗?”老九突然把包推过来。
“我?”我惊讶,“我不想看。”
“你还在生我气?”
“什么生气?我不记得了。”我漠然望窗外。
“你说喜欢我的事。”
“拜托,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我急转头,“我看你误会了,我上次的意思是当时发生了那种事,你也有责任,你也知道的,是你拜托我的,不是我自愿的,怎么能让我平白蒙冤。”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喜欢我。”老九笑着的脸放了下来,这次我第二次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有点不能接受他这种表情,好像留在我心里的永远是他微笑的脸。
“不喜欢。”我说了违心的话。
“真的不喜欢?”老九靠过来,有点逼问的气势。
“嗯。”我避开他的眼神,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你可别后悔。”
“干嘛我非得说喜欢你,难不成你喜欢我?”
“喜欢你又怎么样!”
“呃,那个……”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我话也说不顺溜,“那你之前为什么,那样对我?”
“你觉得那时候是谈恋爱的时机吗?”
“那你也该和我说明白啊。”要知道我为此掉了多少眼泪吗。
“我怎么没说明白了?我觉得我说得够明白了啊。”老九笑起来。
“可你没说喜欢我啊。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好啊,用这个怎么样?”老九再次把包推过来。
“这是什么?”我动手拉拉链,“啊,龙猫,嗯,好可爱。”
我把这个巨型龙猫抱出来搂在怀里亲了亲,老九突然凑过来,“我的待遇都没有这只猫好,嗯,也亲我一下嘛。”
“死开。”我红着脸一把推开他。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跨越两个城市的恋爱。远距离的恋爱无非有两种结局,一种因为距离而疏远,另一种因为距离而美丽。第一种恋爱的双方往往之前彼此早已熟悉,距离反倒成了平淡恋爱的助推剂——越推越远;第二种恋爱的双方就如我和老九,彼此既熟悉又陌生,于是距离就成了思念的助燃剂——越烧越旺。
老九几乎是每月回来一到二趟,每次回来他都会和死党相聚,因为大家都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所以相处起来非常融洽。我并不会因为没有独占老九而感到不悦,相反有时候我和他单独相处时到有点不适从,我常介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当大家在一起时你一言我一语反倒不会冷场。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被动,如此在意老九,可能因为越是走近他的圈子越是感觉他的优秀,他常能说出我闻所未闻的事,任何人的话题他总能聊上几句,他的随和、聪慧和不张扬都是我所爱的,有时我常想我之于他的爱完全是建立在对他的崇拜,而这种崇拜也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要不是我早遇见他,兴许现在在他身边的人就不是我了,可是人家都说相爱容易相守难,我该怎么守住我的爱呢?
我问老九:“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老九反问我:“那你呢,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说:“有天我回头没有看见你时,我感到非常失落,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点喜欢你了。”
老九笑了,弯弯的桃花眼挠得我心直痒痒,“怎么办,我好像在更早之前就注意你了。”
“怎么可能?”我万分惊讶。
“我听老师说有个同学自告奋勇不惜自带板凳也非要来补习班就很好奇,说实话,要不是我爸逼着,我可不爱上课外辅导班。”老九顿了顿,笑得更深了,“于是,我就想这该是个多么用功读书的学生啊,可是……”
“好了,你能不能跳过这段,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上课打瞌睡云云。
“这怎么能不说呢?”老九捏捏我鼓起的腮帮,“我发现啊,这个用功的学生对书的喜爱远不及对师母饼干的一半。”
“啊,这怎么也能被你发现。”我撅嘴。
老九捧起我的脸,满眼溺爱:“宝贝,谁让你吃饼干的速度和数量这么惊人呢,人家多少还要装装客气,我看你恨不得把整个盘子吞下去。”
“哪有这么夸张?我就比别人多吃了五六块而已。”我搂住老九的腰。
“就五六块?”老九戏谑道。
“好啦,是十来块啦。”我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读书吗?”
“不会是为了吃师母的饼干吧?”
“呵呵,你怎么那么聪明。”
“真是败给你了。”老九轻啄我的脸蛋。
我愣住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前只限于拉手和搂抱。
老九继续轻啄我另一边脸蛋:“我就爱你的不做作。”
“你,你能不能亲我嘴唇?”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大胆了。
“呵呵,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老九弯起嘴角,“需要舌吻服务吗?”
“舌,舌吻?!”我的脑袋轰得一下,估计脸早就红得可以煮鸡蛋了。
“就是这样。”
老九俯下头,把嘴唇压在了我的上面,一阵电流击穿了我,Ohmygod,原来接吻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我突然浑身无力,脚一软,却被老九用力抱住,他微微离开我的唇,呼吸拂在我的脸上:“傻瓜,把眼睛闭上。”
我刚乖乖地合上眼睛,嘴唇就又被堵上了,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有个东西一直在撬我的牙齿。舌吻!传说中的舌吻马上要来了!我哆哆嗦嗦地张开嘴,瞬间,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一般,我的舌头被他的****翻动,我边回舔他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的初吻,和所爱的人,无比美妙!
我们相恋的大学时光,说有遗憾,就是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浙江,去看看老九所读的大学。并非我懒得去,我是巴不得飞过去,可老妈非说女孩子不可以在外过夜。
我说:“浙江这么近,一天就可以来回。”
老爸居然说:“万一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你回不来了,难道让我和你妈去抓人不成。”
于是我非常郁闷至极地向老九哭诉,电话那头老九一听完就开始嗤嗤地笑:“你爸可真够老谋深算的。”
“什么嘛?”
“我就想把你绑在我这儿来着。”
不知怎么的,老九的话让我立马联系到那什么的,都怪和他们一帮死党混得,咸的淡的多少听过看过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我纯洁的心灵啊,就这么被污染了。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吧。”
“想了又怎么样?”我没好气。
这回换老九沉默了,两秒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爆笑,我连忙捂住电话蹑手蹑脚蹦到阳台上:“喂,我同学都睡了,有那么好笑吗?你敢说你没想过!”
“呃。”老九像是又被噎了一下,“我算是服了你了。”
“哼,我本来不知道,可是弹头(之前那个追我同桌的老九死党)他们都说这种事啊,你又不是柳下惠,所以……”我越说越小声。
“就知道,不该把你交给弹头他们那帮家伙,真是的,说事也不分场合。”
“什么?是你让弹头来找我玩的吗?”
“怎么,他有欺负你?不会吧。”
“当然不会啦。”
我没有解释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我知道自己是言情中毒后遗症,通常啊,男生就不该把女友交给死党照顾,万一,他们日久生情怎么办?当然,我是绝不会背叛老九的,可老九压根就不该让弹头经常来我学校看望我,这不是摆明了,对我很放心吗。
哎,上海女人“作”就作在这里,男友对你不放心,天天追着你跑,嫌——烦!可对你太放心了,又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很快,临近毕业,我和老九的感情没有应证那句流行的:毕业那天我们分手。应该说,我们远距离的爱情终于熬到了头,老九回到了上海。
我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去浙江求学?”
老九说:“因为我放不下你。按我的本意应该到更远的北方去读书,可是,我想那样离你太远了,万一你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
我美滋滋地乐了好几天,可转念一想,老九这只大鸟是不是需要更广阔的天空,是我羁绊了他?
凭我不高不低的成绩,非名牌大学毕业的学历,能进世界500强的企业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条条道路通罗马,中国有条道路就叫后门。当然,叫后门是难听了点,现在的社会不凭点关系,别说是我这种二流大学毕业的,就是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难找到好工作。
老妈的交际毕竟还是有点手腕的,自她知道同事的儿子是在某知名中外合资企业做领导,就立马和她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所谓细水长流,三四年下来,谁还会怀疑老妈的初衷,于是,我就这么进了众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大家不要鄙视我们这种空降兵,告诉你,并不是所有的空降兵都是有靠山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我就极其心里平衡,所谓宁做五千块的清洁工不做三千块的小白领,不管派给我什么工作,我绝对认真对待。
于是我积极地当起了每天端茶倒水复印订外卖的小妹,你说做小妹有什么不好,工作轻松没压力,还能和大家相处融洽,何乐而不为呢。然而这种心态只维持了半年就打破了,起因并不是在公司受了什么气,吃了什么亏,而是因为老九。
老九大学所学的专业是法律,回到上海后应聘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中国有三大难考:司法考,公务员考和高考。但是公务员考是现在难考以前不难考,高考是以前难考现在不难考,唯有司法考,始终是高高在上,众人难求。学法律的,又进了事务所,司法考在所难免。于是,老九边工作边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备考状态,他说比起那些不找工作一门心思应考的人他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以致于每次约会我总要约他四五趟他才勉强出来一次,我们俩在同一个城市居然比在不同城市时相聚的时间还要短。
老妈这时提醒了我:“你们谈恋爱也这么久了,连家长也见过了,但我看小严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嘛?”
“我们才刚毕业,结婚太早啦,就算成家也要等他立业后再说吧。”
“傻囡,现在社会上诱惑多,好男人要看牢。”
老妈的话没错,我不能就这么得过且过,停滞不前。老九那么出色,我如不思进取总有一天会后悔,优秀的男人后面肯定要有个不差的女人,为了坚守我们的爱情,我决定先把会计上岗证考出来。
努力终有回报,老九高中状元一次拿下司法考,而我也顺利拿到了会计上岗证。为此,我们开了一个盛大的庆祝Party。
老九的一票死党和我的好友都应邀参加,当初我的同桌,现在弹头的准新娘也来了。
“唐元祯,你和严森真是珠连璧合的一对。”同桌微凸的肚子让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可以吃你们的喜糖啊?”
“呵呵,还早啦。”我口是心非。
“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哦,我还等着和你们的小孩定娃娃亲呢。”
老夫老妻!哎,我们连那个都还没有。
聚会结束,老九打车送我,明显我有点喝高了,走路晃晃悠悠不说,还开始借酒耍疯:“哎,姓严的,你怎么还不向我求婚?”
“你看你,这样子怎么回家,下次你妈该不让你和我出来了。”
“哎,我说正事呢,你岔什么话?”我戳戳老九的胸口,“快求婚!快求婚啦!”
“好,我求。”老九扶扶我,“小十,做我老婆吧?我不是说现在,而是将来。”
“将来?多久才算到将来?”我皱眉。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哼,你以为我嫁不出去吗。”
“你当然嫁得出去,因为我一定会娶你嘛。”
“嗯,这才算人话。”我满意地咧嘴傻笑。
“哎,你到底醉没醉?不要一觉起来全忘了。”
“醉?笑话,我是千杯不倒。”我兴奋得开始向前跑起来,跑了几步扭头倒走,“我们可是约好了,你要是不娶我就要跳黄浦江。”
“好好,让我跳长江也成。”
自我拿到会计上岗证,总监就开始派点实际性的工作给我,兴许我对数字确有些敏感,兴许是人长大变懂事了,总之我的工作比我自认为的要出色。本来财务科的人就不多,除了总监、我和一个派遣工,剩下的就是三个四十几岁的阿姨,一个会计,二个出纳。会计阿姨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她暗示我是最佳的接班人选,机会就在眼前哪有不把握的道理,于是我开始积极准备初级会计师的考试。
老九那边自也顺风推水,本身人就勤勉,再加上有个好老师的带领,在同年龄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但律师这行业,并没有外人看得那么风光,你当人人都是开跑车拿几十万薪水,那说得是有经验有案主的律师,其实大多数的律师,尤其是菜鸟律师,也要看老板行事,也要给老法师打杂,而赚得钱永远和付出不成正比。头几年的潜伏期是在所难免,至于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那完全凭各人造化。所以像老九那样能遇见一个真正肯言传身教的老师算是极大的幸运。
然而这种幸运对我来说却是恶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