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微月一直被这队脸板得像门板似的人,直送到大厅上。路上她一直尝试着跟其中一个站在她左边的护卫聊天,企图用婉转的方法打听到刚才那是什么人。辟如“你好?”“衣服好威风啊”“你是哪里人?”
最后她只能怀疑,这是一群只会走路,有呼吸,但是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的特殊人种,她完全不可能问出刚才那个中年人是什么人。
看着阮微月被一群人拥着出前现在眼前的路上。颛显脸色青黑,看着本应该坐在厅上的主子正饶有兴趣地从前面走来,还不停地找别人搭话。低声对安阳说:“不要再离开她一步。”安阳快速地瞄了他一眼。迎上去把手里的披风给阮微月披上。不等他们答谢,那队护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阮微月转身看着他们迈着轻快但是齐整的步子,急走而去。安阳握了握她的手,冰冷的。转身正要陪她进屋,只听到叮的一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着阮微月就地一滚。柳絮怒斥:“哪里逃!”飞身而走。
声音惊动了厅里的人,有一些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阮微月匆忙从安阳怀里挣扎着爬起来,跪下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涌来的人群几乎踩到她身上。“全给我散开!”宋西苏从侧面挤上来想把她拉起来,阮微月摆脱他的手叫道:“快叫他们散开!暗器还在地上。”
安阳爬起来,从地上把她拉起来,一边推着她往厅里走:“小姐,一会儿再找”一边回头四周打量。厅里的人几乎走空了,小公主因为是自己逃出来玩的,早就被抓回宫了,厅里空荡荡的。阮微月深吸了几口气,轻轻拍拍安阳紧紧抓着她的手肘的手:“没事。”
片刻宋西苏拿着个八角钉回来,脸色很难看问安阳:“看到是什么人?”
安阳摇摇头。阮微月低头不语。这是她来咸阳的第三天。遇到的第二次袭击。就好像有一双眼睛,时时在盯着她。甚至能感觉到凶手的呼吸,就在自己的周围。可是却找不出来。没有一次受伤,却让她时时提心吊胆。宋西苏见她脸色不好,带着她们去后面的侧房休息。
颛显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那时候围猎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宋西苏带来的公子府的护卫守在侧房外面。里面坐着各有所思的三个人。阮微月从进房间就一直没有讲过话,只是坐在那里望着某处发呆。宋西苏的眼睛时不时地掠过她。眉头越皱越深。
颛显受了点轻伤,在胳膊上。进门见阮微月好好坐着,舒了心,跪下道:“奴才跟丢了。”
抬头看了看阮微月继续说:“小姐是奴才的疏忽,今日大意,暗卫都在厅外候着,没跟上小姐。”
阮微月脸一红说:“算了,你起来吧。”
“看清楚是什么人没有?”宋西苏问。
颛显摇摇头:“他身法很快,小人勉强追了一会儿,被他跑进山,就失去了踪影,不过”他皱着眉说:“还有另二路人,小人追上去的时候,他后面已经跟了几个人影,还没等看清楚就消失了。”
宋西苏蹙眉看向阮微月
“且不管这些”阮微月向颛显说:“通知柳絮如行事小心,府里防护要加强,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是”。颛显低头应声,一些话在心中翻涌。挣扎了半天开口说:“小姐……”
“没事你就先下去吧。”宋西苏开口说。
颛显抬头看了看他,扭头出去了。
“是莫姬吗?”
宋西苏摇摇头:“应该不是。”
“会是什么人?”阮微月揉揉自己在地上撞得生痛的手肘。已经有些血丝渗出来透在衣料上。
“去给眠起拿点药和清水来。”宋西苏对安阳说罢,坐到阮微月身边给把袖口给她挽上去。看她痛得眦牙咧嘴的样子,脸上的凝重也少了些。“眠起”
“恩?”她心不在焉地应声。看着宋西苏慢慢给她把伤口上的碎石子抚掉。半天也没听到宋西苏再说话抬头想向他看,不防撞因为都把头凑在伤口附近,一下撞在他下巴上。捂着头眦牙问:“怎么啦。”
宋西苏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回过神咳嗽了二声说:“不要跟宋玉透走得太近。”
“为什么?”自己刚遇刺,他竟然还在惦记着这件事。阮微月有点不高兴。
“叫你别走太近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问题。”宋西苏被问得一愣,拉着脸不满地说。“你才认识别人几天,就敢跟别人一起去泛舟”
“哪有泛舟!”
“怎么没泛?!也不知道谁被吓得哇哇叫!”
“那是画舫,我们在吃饭!”
“画舫不是船?要是他是坏人呢,你说吧,你一个人能怎么办。”
“我怎么是一个人了我还带着颛显呢,再说,他怎么可能是坏人?”
“你见了他二次,就知道他不是坏人?坏人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吗?”宋西苏没好气地站起来说:“以后不准跟这样见了二次的人单独出去!”
“是不是坏人,我自己不会分吗?!要你来管我!”
“你还说你会分?你总是这样大大咧咧,你说,今天你要是不要这样偷偷跑出去,会有这么多事吗?”
“是别人要杀我!我躲在哪里,他都会找机会杀。这也怪我??!无理取闹。”
“我看,你才是无理取闹!我说以后不准,就是不准!!”宋西苏一掌拍在桌子上,桌腿震断了一根,茶杯乒乓落地。门外的护卫听到声音,冲进来看到一片狼藉,二个主子脸都涨得通红向他们瞪过来,宋西苏怒斥:“还不给我出去!”慌忙一群人又退出去。
阮微月气得胃痛,坐回椅子上。“我简直懒得跟你讲话。”
“明天起,搬到公子府去。”
“我就要住在越府!!”
“那就连越府一起搬过去!!”
“除非你杀了我,再把我拖过去!!!”
“就算是把你砍成一块块,我也会一块不少地带过去!我砍,总比不知道被哪来的暗袭弄死得好!”
这些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低头说:“公子”
“什么事!”宋西苏压抑着声音问。
“阮小……”小厮看了阮微月一眼“那位叫阮萧萧的姑娘,在围猎途中失踪了。”
“失踪?!”阮微月站起来。
“说清楚点。”宋西苏皱眉道。
“是,她本来是跟着莫姬走在队伍中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二个人落在最后了,只一会儿,她的马就空了。”他声音还在抖“公子,小人就跟在旁边,当时,真的就那么一眨眼,就没了呀!难不成是山鬼!!”
阮微月听着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背后凉凉的,慌忙站到宋西苏身边。抓着他的袖子。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宋西苏斥责了他一句。“现在怎么样了那边。”
“内史大人带了人到了,把那边山头全围起来了。主子们都被送回了府,各府的仆役还被原地困着,内史大人说,怕有细作。一个也不许走。”
宋西苏一惊,在身后看了看问:“我身边那个以前在老夫人身边的小厮呢?”他这时候才发现,咸二十七不见了。
“他?”那小厮一愣“宋三四?他在原地呆着呢,叫我回来给公子报信的。他还说,山上雾气大了,叫公子带着小姐先回去,别让寒气伤着小姐了。”
“集齐人马,准备好马车。即刻回府。”宋西苏立时吩咐道。小厮忙出去准备了。外面一片杂乱的声音。
“这可是咸阳。”阮微月说:“王上脚下,怎么会这样。宋玉透呢?要不我们去找找他,今天的事这么怪,怕他遇着什么险。”
“怎么了?”阮微月见宋西苏看着自己,有些奇怪摸摸脸上。难道又弄脏了。
宋西苏冷着脸说:“他还要你来担心,有空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吧。这三番二次地出事。”
正说着。
颛显匆忙进来问:“现在要走?现在天色已晚,走山路出去恐怕不安全。”他脸色灰暗,略有些惊惶。
“怎么了?”阮微月见状问他
“主子,后院发现几个我们的暗桩,已气绝。全身无伤。”
“确定吗?”阮微月追问。
“不会有错,身上都有印记。会不会……”
“不要慌。”阮微月坐回去。想在纷乱的脑子里理出个头绪来。
宋西苏负手站在窗边。
“只是,我们靠暗桩传递消息,现在联系不到外面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颛显,你回来的时候,吊桥还是完好的吗?”
“是。”
“那我们更不能走。”阮微月向宋西苏道,宋西苏见状,咽回自己刚要讲的话问:“为何?”
“你要逼自己的猎物进笼子会怎么做?现在他一次刺我没成功,又杀了我们的人,却不断桥,摆明是要逼我们出马场。说明他人少,在这里下不了手。”
宋西苏赞许地看着她点点头拉开门对外高声道:“全在外面布防。出行五人为一小队。不可落单。”
“是。”待立在门这的一位头领领了命令急匆匆地走了。
安阳过了很久,才弄到热水,园子里到处都是一片慌乱,传着说又死了几个人在哪之类的话,又说有位小姐被山鬼抓走了。去厨房一看,丫头们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好自己动手烧水。又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什么“五人成行”。端着一盆水飞也似的跑回房间,推开门看到几人都安然还在,不禁松了口气。
宋西苏见她端了水来,起身要与颛显避出去。
“我是洗手肘,又不是洗澡。为了一只手腕的贞洁,被人趁机暗杀了,我冤不冤!”阮微月无奈地说着挽起袖子让安阳清洗。颛显对她这种言行已经麻木了,站在墙边装死。宋西苏听到她说这话,脸似有些红,又恼怒说:“姑娘家说这样的话像什么样子,什么洗不洗澡的!”
跟他吵得实在有些累了,阮微月摆摆那些没事的手说:“好好好!不洗澡!!”
宋西苏几欲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忍下来,气哼哼地坐回原位。
阮微月洗好手腕,又包扎好。因为大家都还没吃什么,差了安阳和颛显二个出去找点吃的。开始在屋子里东西找找西翻翻。最后竟给她找到不知道哪个小厮从席间偷几盘菜,几壶酒,藏在小塌上的桌子上,用东西盖着。得意洋洋招呼宋西苏一起过去吃。
“你到是想得开。”宋西苏坐上塌
“人生自古谁无死”阮微月念了这句,无奈地笑了笑。“我死这么多回,都没死成,应该命很大吧。”递一壶酒给宋西苏又说:“反正死不了,能吃就吃呗”
“我看,越前那一次,不是想杀你,反正更像是想提醒你。叫你家的人去杀你?有这么笨的人吗?”宋西苏说。
阮微月长叹了一声郁闷问“今天动手的,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阮壁之以前的旧帐?毕竟你刚到咸阳来,能跟什么人结仇?他以前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阮微月摇摇头“他总说起江南。再就没了。”
“现在想来,阮壁之更像是在保护你。没想到,他一死会有这么多事。恐怕那些沉年旧事,只有他知道了。说起来,他到是个传奇,去上郡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大太太。你们阮家的钱管事,算是跟他最久的,也不过是路边捡的乞丐。他凭借着什么几年之内就在天下商家里分得一杯羹?”
“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以前从阮尚须那里打听来的。你猜最奇怪的是什么。”宋西苏转身看着她,眼里全是疑惑“大太太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你们府里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仿佛大太太就是她的名字。阮壁之又是哪里人氏?说是逃兵是哪场战役的逃兵,他一死,大太太就不在了。她园子里什么线索都没有。她去了哪儿?”
阮微月想想,还真不记得有关大太太的事。
“事情都透着诡异。阮壁之对他几个儿子女儿的态度,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到他死,根本没有为自己的后代打算过。”宋西苏疑惑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爱他自己。”阮微月冷冰冰地说。
“不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却一点不关心自己儿子的生死”宋西苏说:“总觉得哪里不对。若大的家业甚至他这一辈子对他一说,像是一场游戏。”
“别说这些了。”阮微月听到阮府的事,就全身不自在。“也说不定,是因为你呢?我来这二天,哪可能结什么仇,你说,会不会是年曾明?”阮微月灌了一口酒问。
宋西苏摇摇头,脸色沉重。“拿不准,要是他的话,这个奴才,也太大胆了。”
“恐怕是急了?”阮微月叹了口气。人啊,都毁在一个贪字上面。想到铺子里的事,也郁闷起来。
倒下去,睡在厚厚的丝绒里。侧过脸看着宋西苏说话。却想起跟他相处的种种。有些失神试探着问:“你只娶了一个莫姬吗?”
“恩”他也侧过身看着她。
“你。有那么爱她?”她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醉似的,闭着眼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又闷闷地说:“你为什么想做王上呢?坐在那上面,要身不由已做很多事,每天担忧很多事。宋玉透他就不想做王上,他要与红颜知已策马江河。多美。你真是笨蛋。”
他微微笑着伸手抚弄阮微月有点迷醉的脸,听到她听宋玉透,心里甚为不舒服,但听着她提起莫姬,心想着她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并不像平日表现的那样没心没肺。心里又暖起来:“等到这件事结束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拦你,有不想做的事,再没有人可以逼你。高兴吗?坐上那个位子,天下就再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了。”
浓重的酒气从她身上散发开,阮微月闭上眼睛笑靥如花“我想回家。这件事却做不到。我想回家。”那些往事仿佛件件都在她心头。
宋西苏看着这张似睡非睡的脸“会回去的。”宋西苏抚mo她伸在自己脸上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阮微月会突然想回阮府,但是他还是说:“放心,会回去的。”
“找不到了。”阮微月笑着,一滴晶莹地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回不去了。”
“找得到的”宋西苏略一愣,还是声音轻柔又肯定地顺着她说“我会帮你找到。”他温柔地说着,轻轻抚着她细腻的手背说“眠起要什么,最后都能做得到。”笑着伸手抚过她的眼角,一滴泪沾在手指上,很快就被风干了。
她没有再说话,均匀轻柔的呼吸着,脸上没有那些恶狠狠的犟强,只有平和,微皱着的眉头惹人怜爱,那只小手还放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手里紧紧拽着他的一缕散发。
宋西苏试着起身帮她找点东西盖上。面对面睡在她跟前,任由她这样抓着。从他见她第一眼,她睡在大树下的小塌上,懒洋洋的。阳光从树叶间隙里漏出来洒在她脸上,那时候她像一个狡诈的狐狸。她身上那个巨大的伤疤。她犟强地不听话的样子。孩子气地跟安阳追跑。宋西苏按按胸前,里面放着那个捏得丑丑的面人。
他叹了口气,把她拉在自己怀里。亲亲在额头上一吻。心里安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