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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尾声4

昭襄王摆摆枯瘦的手。让阮微月跟着太监退了下去。看着她的身影被身后推着椅子的太监所阻挡。消失在门外。

“虚名?将来的长公主这样的名号也看不上,口气还不小”冷哼了一声。

“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上郡乡间长大的,想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到是难得看你帮什么人说话。”

见昭襄王睨着自己,许达英躬躬身垂首站着“进宫门的时候,眠起姑娘似乎被惊吓了,拉着太子的手说,要回家去。奴才思量,到是个孩子心气。看她巴巴地拉着太子的样子,倒让奴才想起琴公主上次奠祖的时候,拉着您的样子。才亲近了几分。”

说到琴,昭王脸上有了些笑意。对阮微月的态度也缓和了些。“她说起话来像是没个遮拦的,问她立嫡的事,她知道往寡人体恤儿子上扯,问她老嬷嬷的事,她又知道避讳。看着傻,却总做聪明事。你说呢?”哼了一声,昭王脸上甚为不悦。

“老奴哪懂看什么人,不过估摸着,小姐血脉是高贵,人也确实机灵,沈家虽然是贱民,也算是大家户,大户家哪有没个挣头号的,想是受了些苦,说话做事,才这般小心奕奕的。但谁敢在您面前,存什么算计。您呀,是小心惯了。“

看看昭襄王脸色好了些,才继续说”要说太子爷,少有这么疼惜儿女,人都有软肋,做女儿的,都是父亲心尖儿上的肉。”他卑躬地笑笑。“太子爷这点像您,

都是慈父。您如今如了殿下的愿,只盼殿下能放下心中那些抑郁,开朗些。”跟在昭襄王身边这么些年,也知道马屁该往哪个方向拍。

“都道我对儿子们苛刻,她到是说中了我的心。”昭襄王摆摆手叹了口气“要说柱儿,为了一个女人。执拗到如今,儿女情长。又为了不让这个女儿沦为奴籍。

做这么多事。要是真如你所猜,这丫头不是个有算计的,到也不会负了他的心,会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柱儿啊,要是能把这点用心,放在战事上,寡人哪能劳碌到

如今。”放下手中的战报感叹道“索性他性子宅厚,等继了位,让百姓们能休养几年,也是好的。”

许达英见昭襄王看着自己,忙接着话说“奴才倒不知道这些大事,只知道乡下的亲戚们,都过得艰难,年年征战,疲于奔命。都累了。王上宅心仁厚,就是天下百姓的福份。”

“也是看中他仁厚,定了固国强本的心,要不然打完这天下,百姓太伤元气。”

许达英没敢再接下去,有些话题还是避讳一些好。见昭襄王拿起桌上的奏章,忙掌上灯,凑过去。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放下来“子仆去南郡多久了?”

“五六天了罢。捷报频频。”

闭着眼假寐说“十七了。朝上可有什么跟她年龄相仿的公子?”

许达英怔了一下,不动声色说“是有几个。张丞相家的儿子,就跟眠起姑娘相仿。”昭襄王抬抬眼皮瞟了他一眼。他才又继续说道:“公孙家的小将军也是相仿。”昭襄王重新拿起书,他松了口气。

小太监推着阮微月疾步走在宫殿之间宽阔的条石路上,二边是高高的宫墙。在以为会是尽头的地方,总是会有一道隐蔽的宫门,一重门,二重门。天下仿佛只有轮

椅的轮子滚在地上的咯吱声,和小太监衣襟磨擦唏嗦声。他的脚步极轻平稳。像猫。一语不发。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照在阮微月身上。她此时到是闲适了些,从后

书房出来,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先前太好笑。

最近总是喜欢想太多。像昨日尚易的事,只是一个奴才,这里并不是自己早先生活的年代了,杀一个不恭敬的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事,他那么做,确实是无可厚

非。可自己倒底为什么在那时,却突然联想到那么多的事情,自己也说不大清楚。而今日,只是见一个家里的老人家,也会怕成这样。笑着摇摇头。

在转个弯进了一个略为华丽的大门之后,看到眼前提着‘泽和’二个字的宫殿,吕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向来迎面小跑着上来寒喧了一翻,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轮椅

扶手,推着她向殿里去,她下意识回头看看,那个推她来的小太监,已经被挤上来的太监们掩没了。只看到腰间一块白石似的玉环,在人与人的缝隙里一闪而没。摸

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子,有些分心,直到吕公公又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他腆脸笑着说:“小姐似有些不适?”

能适吗?胸前可还顶着一个大窟窿呢。摆摆手“并没什么。到是劳烦您了。”

吕公公也不以为意,媚笑着说“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应该的,应该的。”打发了那群小太监去做事,推着她向正殿去。

没走上二步,在廊间的转角,与一行宫人相遇,走在最前面被一个宫女半扶着的是一位眉眼清丽的美人,身上鲜色欲滴的粉好像饱含了灵气和世间所有的娇柔,

披风半遮着脸,只露出一个圆润的下巴,行走之时,衣袂款款有如行云婷婷袅袅,一只纤手搭在她身边的宫女手上,点点豆寇,甚为醒眼。

吕寿忙退了二步,推阮微月让在路边,半伏于地。阮微月坐在椅子上,这时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突兀起来。也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只学着吕寿的样子,也顾不

得伤,想着,行个礼不过是数秒钟的事,不必得罪了人,于是尽量身子向前倾,低下头。绿色的裙角从她眼前走过去,又退回来,在她面前站定。扶着她手的宫女抬

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不行礼?看不到惠良人来了吗?”

吕寿见状忙说“惠良人,这是太子殿下府上的小姐。如今受着伤,不便于行。”

“那个什么巧玲珑的女儿?”惠良人声音略比刚才的宫女尖细些,有些刺耳。光听这声音,绝想不到是个长相温婉的美人。阮微月低头看着那一片粉色的裙角,在眼前晃了晃。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她似迟疑地咿了声。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讶的事。又重重地哼了声。站在阮微月面前,半天没走开。阮微月背上用力太久,冷汗淋淋。但眼前那双脚却纹丝不动。

吕寿偷偷看着惠良人脸色不善,却也不知道是为何事,只心惊胆颤地趴着,时不时偷偷看看阮微月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又无可奈何。这是王上面前得宠的良人,

也是他一向巴着的主子,风头正健,也正受着她的好处,他不能逆了主子的意。给自己宽心,想,只是叫阮微月行个礼,应该于伤无碍。就干脆闭上嘴。

阮微月这二天一直是半躺在椅子上,行动便利了很多,于是开始觉得自己的伤并没有多重。但这样一动,背上渐渐用不到力,灼热的感觉让整个胸背都火急火燎地痛着。只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犯了这位惠良人的忌讳。看着眼前粉色的裙角,耳里是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天,远远地听到一阵脚步声,眼前的裙角也转向那边去,她趁机稍微歪歪头向左看看过了片刻,脚步渐渐近了,一行人的腿脚从转角出来,穿着白毛靴的走在最前面,后面都是小碎步的太监。

身前的惠良人低低地笑了二声娇声道:“听说你出咸阳去上郡了,莫姬那日还来找我说道。路上可顺遂?”

“还好。”白袍角在绿裙角前停下来。并没有行礼。

“异人哥哥都多大了,还这么脏。要不莫姬要说道你。”

“不小心在马上蹭的。你这是去哪儿?”

“琴不是这二天闹脾气吗,我特地过来看看她。你呢?难得在宫里遇着你。”说罢轻轻笑了二声,似有所指。“这不,我正遇见你家妹妹呢。难不成,知道人家进了宫,就巴巴地追来了。到是个体贴人的哥哥。怎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体贴过我呢。”

“这可冤枉我了。这不是在回咸阳的路上,看见几件稀罕物件,想着你肯定喜欢。给子亚带了一件,也给你带了一件。”宋西苏笑着答到。

阮微月咬着牙,汗集在一起从鼻尖滴下来。眼睛盯在自己膝盖上的黑缎,有一道浅浅的褶子。是什么时候压上的?大拇指在上在拂了拂,黑色的指环像一道污

渍。头有点昏昏沉沉的。鼓起勇气快速地抬头瞟了宋西苏一眼求救,他正看过来,眼神淡淡的像看着个陌生人似的,让她心中一悸。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可巧妹妹

也在?”

那眼神又移开去,温和地落在惠民良人身上。“怎么如今都快入冬了,还穿得这么单薄。这披肩都做得跟蝉翼似的,哪能挡着寒气,仔细风寒入体。”透着关切。

惠良人到是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见她失落的样子,扭头轻浅地笑了一下。蹙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几日,到是有些不舒坦。走路都得找人扶着,怕犯了晕。想是前一段给人气的。”

“什么人敢气你”宋西苏调笑道。

“还不都是你。”惠良人白了他一眼,但美人翻白眼也是无限风情“前几日,赵国来的使臣到了,议了要你去做质子的事。可不巧,王上知道你在外面一下子砍了好些人。说送你去也是好的,让你受受磨练,长长德性。别在咸阳当着公子爷,越发骄纵,没个长进。”

“可曾说什么时候走?”宋西苏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到是没太多讶异。

“你到是个不惊讶的。我一顿好急。求了好几天,王上都不松口。害得我担惊受怕。本想早些去告诫你一声,哪成想,莫姬进宫来说,你去接一个什么沈家的人

去了。”说罢拉着脸,斜了还继续保持躬着身那个姿势的阮微月。“要说,沈家有什么了不得?还劳着王孙去接,你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这事,也不怪莫姬多嘴。

还不是有人狐媚……”

“好吧好吧。我知错~!快些告诉我什么时候走。也好做个准备不是。”宋西苏笑着告饶。

“这你还得谢我。王上虽然没松口说要换别人去,但也帮忙拖延了一段。去赵也不是一二天的事,马上就要入冬,到时候下着雪,路上难行。留着使臣看看咸阳

的冬景。等天气转暖,就出发。使臣好不容易才同意的,如今正住在张丞相家里。”惠良人叹了口气“叫殿下也去求求王上罢,这一路的艰险,你哪能吃这个苦?再

者,就算平安到了,在赵的凶险你自是知道的。绝不能去。我也同父亲说了,叫着他带着夫子们给王上吹吹风。殿下有二十多个子女,十几个儿子呢,送哪个去不

成,偏要你去?太子府的那位,没安着好心!怎么不送自己儿子去?怕是想着如今王上身体不济了,开始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位子呢。”

“茉儿!不可乱说。”宋西苏扫了身边的奴才一眼,厉声道。

惠良人自知失了言,低哼了声说:“都是我的奴才。有什么好怕的。”

在场的奴才慌忙都低下头。

宋西苏咳嗽了一声,抬眼淡扫了阮微月躬着的背一眼。“让她起来吧”

“怎么了?”惠良人有些没好气“心疼了?不跪就罢了,行个礼也不成?你帮着她求的哪门子的情,我还偏不让她起来。”

“你看你,说得什么话?”宋西苏皱着眉。

“那你说,指环去哪儿了?”惠良人气恼着问。

阮微月一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东西惹的祸。缩缩手,攥成拳头,把那个还带在大拇指上的黑指环盖着。心中却有些不自在,脸微微有些发红。明明只是订盟用的东西,早该找个地方存着就是了,这样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到有些走了神。脸更红起来。

听了惠良人的话。宋西苏一笑,伸出手说:“这不是还在吗。怎么突然又问这。”惠良人看看他手上小指上套着的原封不动,还是那个指环,不由得一愣。明明刚

才看到带在阮微月手上那个黑玉的。难不成还有第三个?又恨恨道:“最好还在。不然,你给了谁,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拖着她一起去死。”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幸好都是身边的奴才,你也不怕给那些无风都要起三尺浪的人机会说出什么闲话来。”宋西苏皱着眉,

“能说什么?王上知道,我一向是向着你的。谁叫我们从小就相识。难道要假装不认识的陌路人吗?王上也说,咱们兄妹情谊深厚是应该的,就算谁说了什么,难道有人居心不良非要给我扣帽子,王上会看不出来?”

宋西苏想想,无奈说“你看你,这是置的什么气。一个破指环而已。说是天下只有一双,想是哄人的。你可是在什么人手上又看着了?”

“在你眼里是破东西,在我眼里却不是!”惠良人低哼了一声。手指绞着帕子。

宋西苏扫了一眼这些奴才“走罢走罢,跟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置什么气。她重病着,你这样一闹,不是给我父亲添不自在吗。他恨我到没什么,万一连着你一起恨起来。少不得有什么争斗,我是不愿意见着你家跟我父亲这样的。到时候我要帮着谁,你这不是为难我。”

惠良人听他这样一说,脸上到是有了笑意。向阮微月的方向摆摆手“罢了罢了,左右是我的不是。说起来,我是个做长辈的,到像是我没气度了。你陪我去新花园吧?听说种了好些奇花异草的。”这话里‘长辈‘二个字到是有些酸意。说罢拉着宋西苏一起走了。

等他们一行人都过错去了,吕寿扬起那张粉白粉白,眉毛稀疏担忧的脸,扶着阮微月躺回椅子上,见她眼睛有了些神彩,抹了把汗。腆着脸问:“没事吧?这位

王上正宠着。要说,您不用向这位行礼,只是小姐如今贱籍还没脱。那入宗大典,不是还没开吗。您说,这是怎么弄的。奴才只是个奴才,心里着急,也不敢说什

么。”

见阮微月并没有说什么,觉得她脾气和善。也松了口气,一个是得宠的良人,一个是太子殿下马上要入籍的爱女,要真是骄纵点,刚才闹起来,还保不准要出什么事。最后兴许二个主子没事,左右他这个太监是跑不掉。

既然松了这口气,对阮微月也和蔼了些,脸上面具似的奴才笑,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您刚回咸阳来,大概不知道,这位。是武安君的小女儿。武安君,啧啧,

大将军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个火爆的脾气。连父兄都不惧,反倒畏她三分。入宫二年多了,一直圣宠不衰。在宫里,除了王上,没这位怯的人。在宫外,也就公子异

人的话,这位能听上二句。也幸得公子来了,帮您解了围。您坐这儿缓缓吧,好些了再走。”

“也好。如今身子不济,也不能撑个能。劳您等我缓过这口气。”阮微月歉意地笑了笑。武安君的小女儿,不就是公孙知的妹妹。不过,她是真支撑不下去了。

要不是那位惠良人走得及时,恐怕刚才就得一头栽下去。要不说,宫深似海,光一个浪花,都能叫她死一万次了。但是想到刚才宋西苏说的话,心里却难受。像被什

么捅了一刀。手里磨梭了二下大拇指上的黑指环,悄悄取下来放在怀里。心里虽然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好奇,但也没再多问。

吕寿做贼似的四处打量打量没人,才说:“这话奴才是不该说,但看着您是个心善的,您也别怪老奴多嘴。这宫里,不比外面,等您入了族籍,正了名份,才稳

妥。要说,如今是琴公主请您来的,唉,您到是个实心眼的,没推一推,也没为难奴才。但下次再召,您且推了吧。这风口浪尖的,奴才都替您提着心。”

阮微月见他这么说,笑了笑。却没应声。这话一半对,一半不对。要是能不来,方才在宫外,安国君就允了她,让她回去了。后来想想,也明白,要真是推脱没

来,落了个请不动的名声,估计宫里这位对她没个好映像,反而不好。这太监这么说,不过是怕她来了要是出事,跟着的奴才是跑不掉的,没他一个好。也没说破,

只笑说:“您放心。我这还惜着自己的命呢。也惜着您的。”

吕寿也没多说。腆着笑脸在旁边。

她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想着刚才那位良人。良人是王宫里妃子们的品阶,再上去,就是美人,美人上面可就到顶了。只是昭襄王年纪那么大了,这位良人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真是糟践人。

又不自觉地想到宋西苏,以后他做了王,**里想必也多是这种十几岁的美女。有些怔怔的。刚才他那一番话,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还是真心实意的她是分不清。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受伤。

她到是没想过,自己跟他之间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偶尔有些念头一闪而过,也只一味推脱,说是合作罢了。就算是昨天沈园见面后,他那么恳切地说了自己的想

法。那些近乎于直白地的话,无非是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听在耳中她动了心,但因为如今二人身份不同,也因为记挂着沈尚易和自己的安危前程,当时没多说半

句。

如今,她又庆幸自己没多说。她只是个“外人”。他有更亲近的人。她又能算什么。若真说了什么,今天这个境地,恐怕也只是平白让自己难堪。心中到是多了点莫明其妙的愤愤。怎么能一边才对自己表完情,转身自己又成了外人。

呆坐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张眼笑道:“好些了,吕公公咱们走吧。”

快入冬了,但因为在殿前几乎看不到树木,也看不到太多换季的征兆。只有一幢又一幢威严而立的宫殿。殿前的空旷,平坦,用几乎看不到缝隙的,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足球场那么大。角落站看值守的护卫。

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清脆的东西摔碎的声音。

“谁说本公主要嫁人?什么大月,本公主才不会去!你这个老妖婆!要去送你们芈氏女儿去!”

门口聚着一堆人,拥簇着着一个年老白发苍苍的妇人,她穿着一身暗红,随着举手投足,不时有光亮的花纹从其中突显出来,又因为阳光的关系消失。满头华发

被挽成一个髻,坠在脑后。此刻正指挥着一群太监在撞门。太监们尖声尖气地喊着拍子,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冲二步,哼哧地撞在门上。大门没动个分毫。老妇人有

点气急败坏,连连高声说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吕寿偷偷俯身说:“是太后。”又推着她一溜小跑向那群人去。

离人群不过十步之摇的时候,太后才听到后面有人来了,满脸怒意转回头,在看到阮微月时,呆若木鸡,半天没有动静。稍过一会儿,尖叫起来。一只手捂着自

己的嘴巴,一只手指着阮微月。尖锐的声音从她干枯的喉咙里盘旋而出。因为过于惊恐,脸上苍老,松驰的皮肤,随着张大的嘴巴和瞪大昏浊的眼睛,被扯成奇怪的

摺子。像一条一条刻在脸上的深沟。尖叫随着她翻着白眼,倒下去噶然而止。

她身边的一个老太监惊叫了一声,带着一群奴才手忙脚乱地涌上去。嘴里嚷着:“太后?太后?快去禀告王上。”指挥着一群太监抬着撵过来,把太后抬上去向

西边的小门奔过去。临走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莫明其妙的阮微月。这次吕寿守在阮微月身边,并没有上去帮手。看着他们走远了,才神色紧张,推着阮微月紧跑了

二步,到那黑漆的大门口,叫着小太监重重地拍着门叫:“不好了,公主殿下,太后不好了。”

里面过了片刻才听到琴公主的声音“骗谁,她要活到我们都死光了才会罢休!又演这种戏码给谁看,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总不是想惹得父王来责备我不体恤

她!!你们可见着她做过什么让人体恤的事。也亏得她说得出来,怎么不叫她们芈氏的艳美人生的什么公主去!偏叫我去嫁什么大月王子。”说罢,休息了一会儿又

大吼了一句“昏死她才好呢!”

阮微月有点惶惶的。太后怎么看到自己就吓成这样。望着她去的路,有点出神。自己现在要怎么办?直到吕寿连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琴公主正问“沈姐姐来了吗?”

高声说:“是。”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地打开一条缝隙,团子似的玉雕小脸从缝里探出来看看。纤细的眉毛紧皱着,看看真是她,脸上才展开了笑颜。吕寿见了她,扑嗵一声跪

下去,带着哭腔说:“主子,这可怎么好,奴才推着眠起姑娘过来,太后一见我们,就倒了!!这要是有个好歹的。可怎么好!!!”

琴公主一怔:“真昏过去了?你可看得真切了?别又上了她的当。她最喜欢装神弄鬼的。”说话间黑洞洞的缺了一颗门牙若隐若现,甚为可爱。又皱皱眉任由太监们把门大开,看看坐在轮椅上的阮微月关切地问:“可好些?”

阮微月心中虽然不安,仍勉强笑着摇摇头“不妨事。”

小公主又叫吕寿把刚才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坐在阮微月对面高高的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眨巴地上下打量轮椅上满脸疑惑的阮微月,怎么看也不知道哪里能吓着那个老太婆。

最后不屑地说:“想是她又打上什么坏主意了。一肚子坏水。要不是父王贬了她们芈氏,还不知道现在他们家怎么得意呢。父王可不怎么待见她们家的人。你也

不用害怕。想是老糊涂了,平生做的孽太多,才会被个大活人都吓晕过去。”她母亲是早年得宠的一位美人,后来病死了。宣太后当年一直不喜欢这个病秧子,死也

没给个好脸,连殉葬的奴才数量,都只按低位的姬氏们办的。她年纪虽然小,但从懂事就跟这个太后不对盘。

阮微月听了这话,心一点也没放下。如今可是十月,宣太后死的时候,可不正是十月吗。万一她这次真的给活活吓死了,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请吕公公遣个人去告知我父亲一声吧。”阮微月想了想,询问似地看看琴公主,她一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点点头对吕寿说:“叫个得力的小太监去。”吕寿连连点头,去旁边嘀嘀咕咕跟一个小太监说了半天,小太监颠颠地跑了。

吕寿办完事回来,半蹲在小公主旁边,愁眉苦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阮微月见他这样,不觉有点愧疚。轻声安抚道:“没事。要真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我自己的事,不会累及他人,公公不必如此惊惶。”

“奴才不敢。”吕寿听她这么一说,诚惶诚恐,地给她行礼。但看着她的神情,不像是嘲讽自己,到像是真心实意开导自己。吐了口气,脸上的不安收敛起来。

正主都不怕,他怕个什么劲。自己虽然不是男人,也算是半个男人。哪能给姑娘比下去。只想着要是太后真有个好歹,这次事就过不去了,在场的奴才们,恐怕一个

也跑不掉。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自己城里的干儿子们。脸上又多了二分凄惨。

“有本公主在呢,怕什么。要说她是在我宫里受了惊,看她能把我如何。”小公主扁扁嘴。“她年纪本就大了,还这样什么事都要参一脚,我看,如今到像是遭天遣。”幸灾乐祸地笑了二声,再看自己面前二人都板着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抓抓头。

正说话间,外面整齐的步由远而近。一大队穿着重甲的护卫冲进来,把正殿围了个秘不透风。装扮与泽和殿里的护卫们装扮一样,泽和的护卫们看他们进来,脸上只多了些惊讶,但并没有什么动作。

琴公主站起身,皱眉看着这一群,小脸上凝重不堪。吕寿跟在她身后躬身给主子拍拍衣襟上的灰,时不时瞟二眼这些护卫,脸上冷汗淋淋。拍完,推着阮微月转

了个身。看着这杀气腾腾的,沉了沉气,才上前二步道:“不知道这里是琴公主的寝殿吗?如此乱闯,至王家威仪于何处!!!”

门外匆匆又传来一从人的声音,在外面听到吕寿的话,高声回道:“臣慈和殿内待长,芈振和,受太后旨意,前来除妖。”从门外进来,一张大黑脸,不怒自威

的气势,颇有几分让人敬畏。进了门站定,向琴公主行了礼,目光落在阮微月身上。“姑娘,请与小将一行。要是不从,别怪小将不客气了。”

“大胆!沈姐姐是太子哥哥的嫡亲女儿,是本公主请来的贵客。还容不得你等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王室!你们芈氏,真是越来越跋扈。连我这里也要插一手。要

冤枉人,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琴上前走了二步,站在阮微月身前,语调中还透着幼稚未脱的娇柔。在这一众的凶蛮杀气里,显得有些嬴弱。

那个芈振和不卑不亢道“禀公主,小将是奉太后旨意而来,请公主不要听信妖人谗言,误信妖女。”

琴公主正要说什么。阮微月拉拉她的手。摇摇头。再说下去,真冲突起来,事情不是越搞越大。

“您是奉太后旨意而来?不知道小女所犯何事。”

“妖邪之物,惊吓太后,如今太后昏迷不醒。大国师说,这位姑娘身上有妖孽入体。遣小将前来捉妖。”

“即是太后昏迷不醒,不知道大人是怎么又能得太后的旨意?大人灵魂出体与太后在梦里神会不成?”阮微月斜睨了他一眼“莫非大人也是妖怪?”

芈振和冷哼一声“巧言令色,太后昏迷,大国师代太后拟旨。小将奉旨而来。”

“大人到是奇怪,一会儿说,是太后的旨意,一会儿又说,是国师拟的。且不说这些。您说是谁就是谁吧。那旨呢。请呈上来给小女看看。”阮微月手心里全是

汗,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吕寿差出去的小太监脚程够快,兴许安国君能快些赶过来。要是真给这人捉去,给砍了烧了也说不定,此时民风愚昧,最忌讳的就是妖

邪,谁知道那个大国师又是什么货色,自己要是硬给扣上这个帽子,那就真是死了个糊里糊涂,没处喊冤。就算到时候安国君帮她报了仇,她也活不过来了。

芈振和脸色一变。阮微月心头就舒了口气。赌定他来得匆忙,身边肯定没带什么旨。

“小女不识得这位大人,公主可认识?”阮微月扭头向公主。

她小脸板着摇摇头“没见过。”吕寿忙在旁边道“小人也没见过。”

“总不能随便来个人说奉了旨,小女就跟着什么人走。小女也不为难大人,大人且转回去拿了旨意再来吧。”

“小将奉的是口谕!”芈振和脸色越发难看,只挤出这几个字。口谕?阮微月结舌。她还真想不出什么来了。扭头看着琴公主。

“凭证呢?既然是领了口谕,那宣旨时用的玉牌呢?”琴公主问道。

“一时匆忙,没来得及领。姑娘跟小将一同去,不就能看得到了吗?公主且让开些,要是误伤了公主,可怪不得小将”说罢挥挥手,身边四个上冲上台阶去。

吕寿大惊,听这位的口气,这要是阮微月真给抓去,肯定被按个妖孽的罪名,他可不就是带妖孽入宫的人,绕来绕去,到跟他有解不开的关系,他是怎么也跑不掉了。脸色当即发绿。这次,别说他活不成,恐怕家里也没一个人活得成。送妖邪入宫,谋害太后,这是多大的罪名。

阮微月到没留意他的绿脸,只心惊胆寒回头望着那个小太监消失的西门,现在也没半点动静,她盼望的那个步子,迟迟没有响起。不由得心急如焚,她可没有被烧死的觉悟。心里悲叹,再不来可就只能看到炭烤的宝贝女儿了啊,我的父亲大人。

阮微月正哀叹间。那一行护卫已经冲上了台阶。离她们不过数步之遥。

吕寿一咬牙,冲上去护在主子们前面声嘶力竭大叫“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你们还呆着干什么?伤了公主,一个也活不了!!!”抵死也不能让他们把她带走。

本来镇守在泽和殿的护卫们,虽然都远远地站在宫墙边上,听不见殿前的主子们在说些什么,但这声尖叫,到是醒耳得很,从四处轰隆地跑出来,长越在手,挡在这三人面前,拦了个严严实实。脸上却仍是不解。大家看着眼前兵戎相间的熟人,都云里雾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芈振和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怔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下来。冲自己的人摆摆手。那些人收起武器退下了台阶。

吕寿仍是一脸惊惶,没半点放松。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今出事的是太后,琴公主虽然得宠,毕竟势单,也拗不过王上,更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奴才争些什么。要

保住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只有保着阮微月。一只手抓着阮微月的轮椅,像抓着自己的命,一只手拿着拂尘指着芈振和。尖声细气地叫道:“别让他过来。惊着公

主。”

琴公主也有点吓傻了。没料到这个武夫真敢叫人冲上来抢人,又是气恼又是惊吓,小脸通红的,伸着双手抓着阮微月的手。阮微月见他叫自己人退一下去,暗暗松了口气,时不时瞟二眼还没动静的西门。背后凉嗖嗖的。

“公主殿下,国师只是请眠起姑娘过去一叙。看到底是什么惊吓了太后,也好诊治。如今太后还昏迷着,命在旦夕,小将来时匆忙失了方寸,出语无状才有所冒

犯。他日必来请罪。只是现在,还请公主殿下为太后凤体着想,让眠起姑娘跟小将走一趟。眠起姑娘是太子爷的将要入籍的女儿,国师心里也是有数的,怎么会为难

于她?”

他这样换了口气,甚为恳切的样子,琴公主看了,脸色也有些犹豫起来。毕竟太后还是她的祖母。平常再多争斗,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境地,更没有见死不救的道

理。要真是被什么惊吓了,还真只有阮微月去才能弄得清。又看了阮微月二眼。她此时却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那位芈振和一直没说话。总觉得,原来武官也可以这

样八面玲珑,刚才一介莽夫萧肃杀气,如今一转脸又温和敦厚,恳恳而谈。见琴公主似有动摇看向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话都说成这样,再不去于情于理都不合。

拂开公主的手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眠起愿意同大人前去。”

芈振和一听,脸上笑逐颜开。吕寿却面如死灰,宫里这一套说词骗得了天真的琴公主,却骗不了他这样的老人精。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是再清楚不过。当年慈和宫那位掌权那么多年,宫里多少位得宠的主子,是折在那里面的,宫外又有多少得势的爵爷士大夫慈和殿前落马。

眼前这位,说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但要是慈和宫那位非趁太子殿下不在,割这坨肉,也别无法可救,最后大不了封赏安国君以平其怨。当初太后连那位都是手

起刀落,太子殿下不也是忍耐到如今。如今一个小小的阮微月又能算什么。妖邪出世。可不是三言二语就能混过去的。而那个神神秘秘的国师,也总让他觉得有些阴

邪,毛骨悚然。

这样一想,他抓着轮椅的手指都泛白了。只哀叹自己现在跟她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推阮微月下去的间隙低声道“主子,此事可大可小,凡事谨慎。安国君想必

就快到了。”阮微月见他此时被吓得不轻,连称呼都错了。但且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地才说这番话,心中仍是有些感慨,没想到涉此大险之时,身边只有一个白发苍

苍的太监而已。

此时的宋西苏恐怕跟那个关系暧昧的惠良人在赏什么花吧?摸摸怀里放着黑指环的地方。苏长春呢,她被奉神教所伤,他就去灭了奉神,但这次她要是折在慈和宫,他还能怎么样,想来想去更觉得自己是命运多噩,到头来只是枉负了他。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国师是什么人?这宣太后一看到她就吓成这样,想想也不奇怪,只怕与当年安国君秘密砍了华阳夫人,因为同一件事,自己的母亲。都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星星在天空看着自己舍不得的人,要是母亲如今还看着,知道自己女儿又要折在宣太后手里,恐怕也要吐血。

轻轻拍拍吕寿的手,示意他自己会注意。“公主年幼。找我父亲去吧。”她抬眼望望这空旷得有些冷漠的宫殿,虽然不知道到底去了会如何,小心谨慎总是没有

错的,至少别拉着别人一起倒霉。继续说道“活着总比死了好。”吕寿听了这话,心头一震,公主虽然受宠,但在一些时候,安国君的话却反而更有用。如今形势她

还能为他想着,保他一命。不禁鼻头一酸。不由自主地长吐了一口气,但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一半,感觉自己欣喜之情外露,看看还要入虎口的阮微月又尴尬几分

“主子吉人天相。”

听到这句话,阮微月看看还是毫无动静的西门,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太阳,吉个屁人,老天爷也欺人太甚了吧,什么时候也让我走次好运。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爆发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只是当下却无奈。勉强挤了笑脸跟公主正正规规行了个半礼。“那眠起就先去了。”

琴公主又有点舍不得,低着头,二只肉呼呼的小手纠结在一起“那,等国师问完话,沈姐姐就快过来。”

芈振和跟公主见过礼,伸手接过吕寿手里轮椅的二个扶手。狠斜了一眼心有不甘的吕寿,看得老太监打了个寒噤,慌忙松开手。才又复顶着那张凶气腾腾的脸,急匆匆地推着阮微月离开。

才走了不过一会儿,就叫身边的护卫们先行离开。只身一人推着阮微月在宽阔的大路上装模做样的走了几步,确定身后没人,才拐上一条小跟。阮微月心看眼前景色越来越偏,心中一动。“大人到底是何人派来?”

“倒不傻。”此时芈振和虽然走在她身后,但声音已然与之前没半点相似。

“你是奉神教的人?”阮微月想了半天,拭探着问道。

身边好一会儿没动静,只是步子没停下来。

“苏长春,打到你们老窝去了?我看你这像是狗急跳墙。”

“凭他?。”身后的人冷哼了一声,语调甚为不屑。阮微月心中疑惑,果然是他们。他挑着走的都是些没有护卫的小径,看上去对宫中甚为熟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女实在想不出跟贵教有什么瓜葛。就算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身后没有再说话。但阮微月放下了心,如果要杀她,那些护卫一走,他便可以动手。可见他不是为了拿她的命而来。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一切都好说。放下了心,被他推着暴走了一会儿,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重。

“你到是胆大,就这样推着我走,也不怕我随便叫唤二声。引来其它的护卫。接穿你的真面目。”

那个冷笑了一声“喊?。实话告诉你,宣太后回慈和宫的途中,就没了。安国君恐怕无瑕顾忌于你。你猜被国师的人先找到,你会如何?要叫,你不防大声叫,只是先说好,你非要枉送性命,那可与我无干了。”

阮微月闭上嘴不再说话。宣太后果然死了,只是没想到,是给自己吓死的。他是来救她的?只是听口气,却是不甘愿。

二人没走二步,却遇上了一队行色匆匆的护卫,走在最前面的是公孙知。见他眼前这二个,似愣了一下,又笑道:“真巧。”

阮微月也是怔了一下。但马上微躬躬身见了礼。“小将军这是去哪儿?”心中却挣扎起来。

“王上召我进宫,也不知为什么事。才下了诏,我就慌忙赶来了。可巧在这么偏的路上都能遇着你。”又看看阮微月身后只微微对他晗首的芈振和。“不知道这位是?”

芈振和才正式抱拳上前二步,行礼道:“小人——”

没等他说完,公孙知势如疾风,上前一脚踢向他胸前,芈振和卒防不及,身形暴退。公孙知拉过阮微月的轮椅。身后一众人自冲上去将芈振和围了个结结实实。

“好个奸细,芈振和与我共事数年,兄弟相称,怎么会认不得我。”又向自己人道“捉活的,仔细他服毒。”才回头看看脸色不好的阮微月:“怎么回事?”

“此贼人是奉神教的,擅易容,画做我的样子惊吓太后,又借机易成宫中护卫的模样想挟我出宫。”阮微月心虚地看了那人一眼。既然太后已死,也给了她一线

生机,此时那贼人已然被压住,动弹不得。就算是他说不是他做的,又有谁能信他?定定心神向公孙知道:“不知太后如何,我们快去看看。”如今首要,是把他这

个谋害太后的罪坐实,自己才能安稳。

公孙知松了口气点点头“这事无妨。叫他们压着人给送到慈和宫去,再把你说的事述一遍就行了。我还是先送小姐去太子殿下那边。南郡急报,大公子仆貌似出了什么事,太子殿下看了信,急怒攻心一时昏厥,府上如今乱成一锅。”

阮微月听言,四肢发冷,似晴天霹雳。

阮微月听言,四肢发冷,似晴天霹雳。

知道府上不好了,心中焦虑,但也不放心叫旁人传这么重要的话。这话,说好了自己就没事,要是说不好,可就难讲。把自己的命交在这些不知名姓的武夫身

上,她怎么放得下心。到是勉强笑笑说“小将军如今奉召进宫来的,不好耽误您,您且跟他们一起送完了人,就去王上那边回话吧。我只受了些惊吓,别无大碍,只

差个人送我回去便好。”

公孙知见她这么说,也没多话点头答应了。

等阮微月回了太子府,府里鸡飞狗跳,姬妾们站了满满一园子,没见过的公子小姐,更是不少。见她走进来,大多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也懒得理

会急匆匆向里去,内间只有华阳夫人,和丙姬在。尉迟浩田正在给安国君头上的扎针。安国君眼还闭着想是还没醒。华阳见她进来,不由得悲从心起,拿帕子捂着嘴

低声抽泣起来。

丙姬见了,脸当及就拉下来,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姐姐这是在哭什么?老爷子如今还在呢。活人也架不住您这么一哭啊。”

华阳夫人听了,抽搭了几声,也没个言语。阮微月暗叹,毕竟是个乡下丫环出身,在府里这些年,都是退缩着过的,要真正说起来,且不管她们芈氏如何不被王

上待见,宣太后在,就不会有事。只是今日宣太后一倒,恐怕她的日子又更难了几分。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顶着别人名份过得担惊受怕的可怜人。过去接过丫头手

里的帕子帮着她擦擦泪。“夫人,父亲福大,自不会有事。您且宽心,仔细哭伤了,倒不好。”

“说得轻松着呢。”丙姬拿出帕子装模做样擦擦嘴角,一副悲切之态“可怜殿下如此疼爱你,你那个什么伤,败坏了门风也护着你,偏你是个没心肝的,见你父亲这样,像没事人似的。真是寒了他一颗心。”尉迟浩田听在耳中,扎针的手也顿了顿。

阮微月本就在外面心惊肉跳,折腾了一整天,正一肚子的闷气。这边父亲不好了,听她一会怪夫人哭了,一会怪自己不哭,又扯出门风,没事找事。不由得怒上心头。但看着安国君昏睡在那儿,也就强压下去,没理会她。看着尉迟浩田一针针扎下去,心中却乱如麻。

一头记挂着不知道宫中到底怎么样了。这头又担心苏长春不知道现在如何。只唯独真正不担心眼前的安国君。因为对他的一生心里都有数,知道他还没到那天。但看着老人家受这样的罪,扎了满头的针,心中仍是悲切。

丙姬见她不理会自己,自是没趣。冷哼了声不再说什么。只盘算着自己做的事不知道成没成,成了就不用天天对着这小蹄子这张脸了。

等到外面宣,王上有旨的时候。她脸上顿时神彩飞扬起来,连看了阮微月好几眼。说“今此,可恭喜眠起了。也不用太谢我。”说罢就急急地出去了。阮微月扶着华阳夫人跟在后面,心中却莫明。

旨意那个老太监读了好一会儿,隐约听明白,是说阮微月助小将军捉拿刺客有功,但有碍太后已薨不宜大肆封赏,单赐封‘温’字为名,赐赵姓,入华阳夫人名下。之后无非是华美之词,形容她如何大智大勇,协助公孙知捉拿贼子。听得她暗暗匝舌,当时她可什么也没做。

听明白是这么回事,谢了恩站起来。心中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今天算是有惊无险,或者说因祸得福了。又狐疑地打量打量脸色不好,似是很失落的丙姬。她

到底想干什么?丙姬上前打发了太监,一语未发。去差人去张罗着全府挂白的事。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论她做了什么,可见是落了空。

阮微月站在原地,想到贺她入宗籍的大宴算是没了,也不用去行那些麻烦到死的礼,事情就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落实了。倒还有几分恍惚。这样就算完了?走个路都会被人拿枪打的她,会有这么顺?

进去安国君床边侍奉了半天,到了大半夜,他才隐隐转醒来。只是气色仍不好。阮微月从赵大手上拿了那封从南郡急报来的信,信上不过数个字“粮草断行,公

子仆下落不明。”她看罢仰头在椅背上靠了片刻,又拿起来看了一遍。心中慌乱。历史上的苏长春后来怎么样了?一点映像也没有。会不会真的就这样折在南郡,也

未可知。想着他是为自己才去了,心中情绪翻滚不息难以平复。却又不能表露。

安国君醒来第一件事是叫来赵大,在床上仰息的片刻,又环视屋子里坐着的华阳夫人和丙姬还有阮微月张口道“向父王请,立宋西苏为嫡子,继华阳夫人。”说罢无视脸色铁青的丙姬。倒回床上去,不再多言。赵大慌忙就出去了。

丙姬轰地站起身,几欲张口,最终都忍下来,表情扭曲。胸前起伏不定,但过了片刻,温婉地行了个礼说“殿下好好休息。妾身在外间侍候着。”就轻轻退了出去。看上去脸色如常。毕竟是长年在深宅里打滚的人。知道进退。心中再恨也没表露。

华阳夫人也并无多话,对她来说,立哪个为嫡子都是一样的。只慈爱地看着阮微月道:“你且歇歇去,进宫一天也累了,这里我来守吧。”

阮微月摇摇头:“您歇吧,您年纪大了,哪能守夜。身子要紧。”这样突然立了宋西苏,她虽然高兴,心里的一桩大事总算是又落下了一桩,但还是有些疑惑。

苏长春的失踪,和宋西苏立嫡,到底有什么关系?一肚子的事,叫她回去也是睡不着,还不如索性在这儿。候着安国君醒来,或者会透露些什么。知道原委,她才能

放心。

华阳夫人拗不过她。由丫头们陪着下去了。尉迟浩田用意颇深地扫了她一眼,也跟着退出去,在外间候着。

看着房间里突然空下来。阮微月回味今日种种。真是大起大落。心中却有点茫然。坐在床边看着安国君头发都有些乱,显得更苍老几分,不觉心中酸楚。

安国君也没真睡,也是懒得面对丙姬,她想什么,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但也有自己的思量。所以只闭眼假寐,不愿与她在这件事上牵扯。听到阮微月的动静,叹了口气,睁眼看着她。“是我害了子仆。”

“大哥到底怎么了,情况还不甚明了,您不要想太多。说不定只是大战中跟部队失散了。过二日就能回来。”阮微月听他这口气,似真的有隐情,但也没敢着急问,怕过于显露。

他闭上眼睛摇摇头“万事谐有定数。数日前,得草民进奉神书一本。当时只当是奸人所设把戏,如今看来,却是我轻率。今日进宫,是为将你与子仆过继给华

阳,却没料到,刚跟你王祖父提这事,子仆就传来噩耗。想是,命里有时终需有,若是强求,反而无福消受,而折损于他。其实话说来,异人和他都是我的儿子,立

谁又有什么不同。我也算是想通了。但此次若是子仆有个好歹,却是我亲手送他去的。等到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他母亲。”又怆然看了阮微月一眼,牢牢握着她的说

道:“得了你,却失了他。”

一时间痛心疾首老态尽显。阮微月听着,心中也是难过了一番。安抚了好一会儿,老父亲的情绪才渐渐平息。又服了些尉迟浩田开了安神的药,沉沉睡去。

她心中疑惑已解,却是感慨宋西苏计划这么久,做这么多事,一路从上郡到咸阳。结果竟然就是这样轻描淡写,最终就因为老爷子看了一本,可能从那个神神秘

秘的篷莱流传出来的历史书,又恰巧苏长春失踪和立嫡的事碰在一起,迷信思想泛滥就拍板定下来了。不由得觉得世事弄人。只是苏长春不见了,却让她心中不安。

好好一个人,大军之中,怎么就无故消失了。

次日王上下旨,体恤华阳夫人膝盖下无子,继宋西苏为嫡长子。又召告天下,宣太后薨,是为国丧。举国百日不得行乐。

站在自己府第送完传旨太监的宋西苏,看着那老太监扭扭捏捏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几十年的抑郁重担,一扫而光。心中对阮微月又觉得亲近了几分。觉

着,她最终还是如她所说向着自己的。前日在宫里遇着她,原来是跟父亲一起去说自己这事。病成这样,还成日为这些事奔波也没个安宁。心中怜惜。

回后园说给夏姬听。老人家初起时是高兴,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又失嘴说“我做的孽对不起你和眠起姑娘”宋西苏听了,只笑说:“这些事,您还提它做什么。”

夏姬点点头“老糊涂了。”二人无多话。

府里欢庆了好几天。莫姬得了信,又听说是与阮微月有关的。想着平白给她捞去了这个功劳。拉着宋西苏的袖子娇笑着说:“亏得眠起妹妹是向着咱们异人的。要不说,咱们异人是真正的翩翩公子哥,一下就把那个乡下的丫头给降住了。”

宋西苏听着却是刺耳,当即拉下了脸。却也没说什么。只复心事重重,赵王咬准了他,绝不答应另换质子。二国之间情势吃紧,剑拔弩张。

而安国君病了这一场,阮微月日日在身边服待宽慰。他常常去探探这位父亲,到也恭孝,阮微月见他们父慈子孝,心情也缓了些。

七日后,宣太后葬于芷阳郦山。在送葬的队伍上,宋西苏走在阮微月的左边。跟在华阳夫人驾后。二人目不斜视并无交谈。

送太后葬下之后,第三日,随着大队伍回到咸阳。临进太子府阮微月才忍不住,趁人不注意拉住宋西苏低声问:“你与苏长春失踪的事有关?”

宋西苏脸上初是含着笑,他们虽然日日见面,却也没机会说个话。但听到她拉着自己问这样一句,重重的拂开她的手,眯着眼冷笑了一声说:“我的亲妹妹,这

污水泼下来,可是要人命的事。”阮微月自知此时人太多,问的不适宜,扫了周围的人似并没注意到他们二人,收回手来,垂眼站着低声固执问道:“是与不是。”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时刻算计着他的?”宋西苏并没有答话,只是歪头皱眉反问她。见她不说话,又不由得冷笑了几声“天下尽都是怀着歹心的贼人,只有你的子仆是顶好的。”说完拂袖转身走了。

阮微月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出步翻身上马,消失在人群中。南箕远远地给她做了个揖也慌忙小跑着跟上去了。

这时柳筑已经来来去去在太子府和沈宅之前跑了数十趟了。他蹲在太子府门口,在停下来的车马中寻找自己的主子,半天才看到正要进门的阮微月,慌忙跑过去半跪下低声叫道:“主子,不好了,三少爷不见好几天了。”

阮微月没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什么?”

柳筑没敢抬头,只伏身说:“主子,三少爷不见了。”

此时太子府门前,奴仆主子颇多。都偷偷往这边打量,阮微月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心里像猫爪儿抓似的,只叫紫然扶他起来。

急走着步子,跟还在撵轿上的安国君回了话,就带着柳筑回园子,关好门问个一清二楚。陪着柳筑来的,还有个半大的小子,阮微月虽然看着他面生,但想着沈府的奴才们,她本来就没见过几个。也没多问。等柳筑一说,才知道,他却不姓沈,姓年。

那****走后,沈尚易到是安静了一天。只是过不了一天,年家就差人送了过冬的衣物来,说是天气寒了怕得了伤寒。因为阮微月早先就说,查帐期间谁也不许与

外相通。柳筑还有些犹豫,但总不能不让别人穿衣服。就带着年家的奴才去了钱琛那里。他为人老道,想他拿个主意。却没想,他带着奴才进了钱琛的园子,才一会

儿工夫,就不知道年家等在外面的那些个奴才里,哪个不长眼的串唆着沈尚易跟着跑出去玩到大半夜才回来。

柳絮如听了消息,大骂了柳筑一顿,又叫人推自己去沈尚易园子里给他一顿好训。偏这傻子如今有些转醒了,也不知道听别人说了什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到还没多混帐,多余的话到是没说柳絮如什么,只是不理会。

第二日早上,在帐房领了好些金锭子,就不知道去哪儿混玩去了。找了几天,也没找着。春丫头也是吓坏了,成日在园子里哭,说要来找二小姐。柳筑主持着家

里的奴才们到处找寻,暗桩奴才尽是一些在官宅或者商家深宅里当差的,更指望不上。一天往太子府跑几趟,奈何她又送葬去了郦山。到如今都有三天整了。

他今天带来的这个年家的小奴才,就是看着当时沈尚易被串唆着走的。

阮微月听得恨年曾明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法。只问:“他都给人串唆到什么地方去了?”

年家的小奴才吱吱唔唔半天。又偷偷瞟了跪在旁边的柳筑二眼,没敢说。

阮微月一时心急,一巴掌狠狠拍在轮椅把手上:“只管往直说。”

小奴才低着头细声细气说“是咱沈家的一家妓寨勾栏。”

阮微月气得抖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指着柳筑半晌。身后的紫然吓得又是给她顺气,又怕拍重了裂了伤口。柳筑伏在那儿,多的话不说,只道“全怪奴才不

仔细,给人钻了空子。今此寻不着,奴才也没得好说,只是随便主子怎么责罚,奴才也要拉着那个狼子野心的贼子不让他好过。”他这几日也是找得焦虑,对年曾明

更是痛恨入骨。

“能把他怎么样?!你也要学尚易砍了他一条胳膊不成。只是若是找不回来,我又要他那条胳膊有什么用!!!”阮微月噎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哪能找不回来,只是出去混玩罢。三少年也十几岁了,正是贪玩的时候。就算是染些坏水习气,也都是可以教得回来的。小姐也别太着急。”紫然按着她那只

拍在扶手上的手掌,不叫她再乱拍。只是那只手掌红肿了一大片。不由得心痛“在这儿您就是把椅子拍烂了,三少爷也回不来。把自己气坏了,又有谁再去怜惜他。

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柳管事管这么多的事,家里又初搬到咸阳来,省不得忙得焦头烂额的。年曾明存心要找空子,是防不胜防。要说,都怪那个恶

仆。”说罢狠狠啐了一口。

“本想着,能留他一用,没想到他如今是跟我们不死不休。就算拼了这半边家产不要,这个人是留不得!”阮微月气急败坏。又无法可施,总不至于自己去街上

胡找。只恨早知道有这天,那日就该任由他在席间流血流死算了,终归一时心软,害了自己。此时也只能叫柳筑加紧的到处打听,仔细着不要走了风声。败坏了沈尚

易的口碑德性。

柳筑又说了些帐面上的事。无非是钱琛带着跟在家里的帐房先生们封了楼开始查帐了,但三日之类是肯定查不完,一来帐房不够,二来数目过大。之类的。阮微

月心不在这上面,也无心听。“别叫钱琛查了,叫他教给他信得过的人做着,慢慢查,只回了外地的家眷们,管事们做得大好,主子有赏要多留几日。这边,什么时

候查清,什么时候放人。钱琛去着手银庄的事吧。早日做开了,早日安心。”就打发他快去寻人了。

但在园子里,心烦气躁。想来想去,越想越气。自己做这么多受这么多气,几翻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觉得尘埃落定,不用再烦心什么。沈尚易如今到好,没学一样好的,给人一教唆就乱来了。竟还去躲到妓寨去,几天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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