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绿棠春意留几时,怎奈霜雪尽凄迷
海棠开始萌芽了,嫩嫩的满了一树的绿色,萌动得幸福着,遮盖满园……
他每日朝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便来了,这里的晚膳也因为他换了厨子,精致的不像话,我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甜蜜的生活,也渐渐的开始深入他的生活,他的心底……
他喜欢黄昏时陪着我看落日里的海棠树,一方小小的院落总沉浸在一种不能言说的温暖里,这样的春天被绿色围得这样的紧,我也被他围得那样紧。
天黑,他霸着我的书台看那些奏章,时不时夹一些写着自己意见的附纸进去,这是康熙锻炼成人且执事的皇子执政的手段之一,并且也是考验他们的方式,若附纸的内容深得皇帝的心这位皇子被看好被重用的胜算便会更大一些。所以虽然他霸道的占用了我读书的地方,但我依然心疼万分的站在一旁为他研磨,看着他专注而英俊的侧脸有时会呆楞在那里。一次,他可能发现了,就突然站了起来把我箍在怀里,吓得墨汁溅了一身,然而他却不让把那墨点洗掉,只让换了件衣服,之后在那件沾了墨迹的衣服上画起海棠树来,后来我问他怎的知道我喜欢海棠,他只反问我:“待字闺中的时候你的院子里不是有株海棠树么?更何况,那帕子上绣的诗作不都是赞咏院中海棠的么?”我便知道,又是高福见了凌柱府里我院子栽着的那株海棠,告诉了他家四爷,那诗他都看了么……
夜夜都枕着他的胳臂入睡,皇子自幼在“谙达”(骑射教练)的辅导下进行马、步、箭等竞技运动,击剑、摔石,样样在行,以故枕在上面比方枕舒服百倍,只是会觉得他会感到麻,可是若早早醒来总是发现自己就像一只小小的猫咪一般蜷在他怀里,他的双臂会紧紧搂着我,好像生怕我掉下去,我从未想象过这样的生活……
自他从热河回来不久,每日晨间向那拉氏请安都如同经历一场宫斗一般,未免受些冷嘲热讽或是捧杀一类的攻击,习惯了忍耐和沉默,我想自己应该感谢叶赫那拉才是,毕竟是她教给我怎样在这样的生活中让自己能够承受这样过重的伤害……
那日从那拉处出来,年氏从背后叫住了我,她的声音细腻而湿润,让人不由感伤,“妹妹留步……”
“姐姐有何吩咐?”
“若无事不如到我那里喝杯茶吧……”她并未有什么欢迎的意思,只是径自走在前面,素色的裙摆荡着涟漪,我只能跟在她的身后,钏儿向我努努嘴,我摇了摇头告诉她莫要妄动。年氏珂瑶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我纳闷着思索她此举的意义,一路随行。
行至年氏的院落,门楣处是四爷提笔的一块匾额“玉瑶居”,以妻妾之名命名住所,想必这四爷府仅此一处,可见四爷是怎样的喜欢她,有些微微的醋意漫延到心底,他对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玉”字,还记得她喜欢玉,连冬季都打破常规地戴着玉簪,不知是不是因为四爷题的匾额的缘故。
“妹妹且坐吧……这茶是今年江南第一番新叶伴着春日新雨凉干的,没有那些晒茶干燥,总是一股子的香甜……”我下意识的不敢喝别人的东西,只是碍于眼前不得不小小抿咽一口,泥土的香味在水中荡漾开,让人难忘。我笑着点点头:“姐姐果然雅致非凡,这样的味道真是世间难得。谢谢姐姐了……”
“妹妹客气,你是爷如今眼前的红人,自是不同……”我微微诧异,在我心底她同李氏那拉氏那些是不同的,她带着同自己有些相似的倔强和不屈,总是纯净孤傲至极,绝不和她们是同样的人,怎的语气怪异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突然空气冻结凝固的气氛扩散开来,我诧异的看到她瞬间威严的样子,疾言厉色的冲着下人们吩咐道:“都下去吧,谁若是偷听半点,小心性命……”
钏儿面色铁青、犹犹豫豫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我朝她点点头,门吱呀一声阖住了,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紧张的空气让我无暇欣赏她的房间陈设,竖起耳朵不让自己懈怠。
“你和她们不同……”她站起身来,柔柔的走向窗前,像一阵春风拂过,让人着迷……“四爷真正的喜欢你,和我们全然不同,他从未这样对待过一个女子,而之前爷留宿在这里的日子是多些,却是仗着我哥哥是爷的幕僚罢了,次数也零零星星,哪里还敢把嫡福晋不放在眼里……妹妹……你说呢?”
我完全木在那里,不知该怎样……
“只是你这样风光的日子能有多长,除过女子容颜老去,那拉氏亦不会让这样的日子长久……”她回过头来看我,眼睛里燃烧着邪狞的光彩,教人害怕。
“你可知道这样的独宠在皇子府里迟早会非命的?就算你活了下来,你的孩子也活不长的……”她的嘴角昂起邪气的弧度,仿佛看着我死去一般的笑容,我下意识的看向桌上的茶杯。
“这里的人最讲究子嗣,你看李氏便知,嫡长子早殇,那拉氏再不能生养,她的地位何以为继?那拉氏婉萍本想借着新人进府平衡李氏骄纵的局面,以巩固她的地位和权势,而你现如今却恰恰触了她的逆鳞……”她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我不放,要把我所有的反应都看到一般。
见我仍无言,她继续道:“你是聪明人,是不是觉得有朝一日也可以母凭子贵,只是你可知道,虽说如此,就算再怎样深得宠爱也要先讨好了那拉氏才是,不然李氏的弘盼是怎样死的?”
我差点从木椅上翻了下来,弘盼的死竟是那拉氏……“她不能让别人分了弘晖的任何东西……你,怕了么?”我不敢再看她,虽然知道些历史,然而经历其中竟发现自己已然不再敢相信那些,我苦笑着点点头。
“我虽有家族撑腰,四爷待我不错,但我却不像你这样危险,因为爷对你是真的,而那拉决不允许他因动了真情把皇上赏给她的一切送给你……”她走到我的身边,声音在从头顶传下来如五雷轰顶一般:“你可知道那拉氏放过我另外的原因?……我天生便不能生养!”
空气凝滞,漫长得几近窒息……“所以我可苟活……而你……再这样下去断然是活不了的,若要活命不如在那拉灭口之前先去求饶,成了她的人……李氏自弘盼死了便不敢再逆她了,无非是找个活命的出口,但李氏毕竟入府最早和你不同,对于那拉氏她终究是个隐患,不如你做了那拉氏的左膀右臂将这失衡的局面改改?”
见我已然惊骇茫然不知所处,便又恢复常态道:“不妨回去仔细想想,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今儿大家都累了,姐姐也就不虚留妹妹了。”她召我来的意思讲明白了,话也都尽了,这便要逐客,我僵硬的站起离开那里,一路浑浑噩噩恍如隔世不知怎的回了绮棠院,一进门便昏了过去,只觉头疼欲裂……
醒来只见胤禛一双血红的双眸,心痛不已,朦朦胧胧大睁开眼睛,他见我全然醒了,竟异常失态的叫了起来,“太医……太医……”
太医从外间匆匆进来一见床帏并未放下,惊得险些退步出去,他立刻恼了起来,“都给爷滚进来,什么时候了,尽来些没用的……”“嗻”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在床榻边上,按说应是赏座的,四爷一定是急疯了。
“钏儿,给二位太医拿椅子来……”我忙说道。
他抱着我的上身,刻意放柔声音抚慰道:“自己都这样了还管得了别人……不管珂瑶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你只记住你和她们全然不同,是长在爷心里头的,到底怎的竟昏了过去?”
我看着听到四爷如此讲话的两位太医浑身不自在、不敢相信的样子,顿时羞赧,于是中规中矩的答道:“姐姐请我喝了些茶,说了几句咸淡话,不能赖姐姐的不是……”
太医早已觉得自己碍了他们主子(四爷)的事,擦擦满头的汗,故作无事一般说道:“请四爷放心,格格并无大碍,只是略微受了惊吓,调养一段就好了。”
“高福,同太医拿药去。一并把屋门院门的阖上。”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掩不住的担忧和恼怒,“怎的就受了惊吓,我只听钏儿说你从玉瑶居那里回来一路就摇摇晃晃的,别怕,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