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贺铸《横塘路》
绿可回到景仁宫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绿红因为对她心怀愧疚,格外关心。
德羽纤在宫中一向奉行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不多问,亦不多说,因此,对于皇后娘娘忽然下令放绿可出罚堂也未多问。
妙月正在妙灵的房间里与妙灵对弈,绿黄拿着丝绢扇子进来了,边帮妙月扇扇子边说:“主子,刚刚奴婢回屋里帮主子拿扇子,见了先前被罚在罚堂面壁思过的绿可了,真是没想到,竟然出来了。”
妙月还没回答,妙灵先娇滴滴的笑了,说:“上天垂怜,绿可能够活下来,我的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妙月一边下棋一边笑了,说:“妹妹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绿黄也接过话对妙灵说:“妙灵小主果然是人美心善,难怪我家主子成日跟贵妃娘娘夸赞小主呢。”
妙灵“咯咯”的笑了,说:“我就知道姐姐待我好。”
妙月也笑了,说:“妹妹也该对姐姐好一点,看,姐姐这盘棋,让妹妹杀的无路可退了。”说完,从绿黄手里拿过扇子,自己扇了扇。
妙灵的贴身婢女绿橙见妙月与妙灵意兴阑珊,便收了棋盘,摆了糕点。
妙香近日里迷上了佛经,每日在屋子里抄写佛经,正抄到《庭前柏树子偈》时,贴身奴婢绿青进来禀告说:“主子,绿可现出了罚堂,仍在景仁宫服侍德嫔娘娘。”
妙香没有抬头,继续抄了偈语。
出入云闲满太虚,元来真相一尘无。
重重请问西来意,唯指庭前一柏树。
抄完之后,才抬头问:“她可去过未池居?”
“并没有。”绿青回答说。
妙香凝眉沉思。
妙蝶很少出屋子,且她虽与德嫔娘娘关系密切,但自德羽纤晋封以后,倒是从不去德羽纤的景仁宫里了。只是偶尔锈了好看的帕子,得了精致的首饰,才叫绿菊偷偷的送过去,不让声张。
前几日余贵妃遣人送来了几件珠钗,妙蝶觉得漂亮,又叫绿菊给德羽纤送过去。绿菊拿了珠钗,对妙蝶说:“主子何不过去看看呢,自从德嫔娘娘晋升,娘娘还未亲自去过。”
妙蝶笑了,说:“德嫔娘娘不会与我计较,你过去便是了。”
绿菊也未多说,只是将珠钗装在精致的铜盒里,揣在袖子里去了景仁宫。
紫华宫里,余贵妃正卧在塌上歇着,突然听见小路子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荣贵人驾到!”
雅兰冲进余贵妃的寝宫慌张的说:“娘娘,皇后娘娘带着荣贵人来了!”
原本卧在塌上的余贵妃起身,冷笑一声,说:“慌什么!见客!”
“可是皇后娘娘如今身怀帝裔……”雅兰担忧的说。
“那又如何?本宫还能怕了她不成?”余贵妃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镜画眉,又问雅兰:“雅兰,你看我这眉如何?”
雅兰勉强笑笑。
待余贵妃收拾妥当,到了正厅,皇后娘娘和荣贵人已经喝了好一阵子茶了。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余贵妃面带笑容,恭恭敬敬的施礼。皇后娘娘掺起余贵妃说:“妹妹何必客气呢。”余贵妃笑了,与皇后娘娘一起入座。
荣贵人站起身来,对余贵妃说:“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余贵妃只是笑笑,并不看荣贵人,亦不说话。皇后娘娘笑着对荣贵人说:“荣妹妹也起身吧!大家有幸一同侍候帝王,情如姐妹,又何必如此拘泥于礼数。”
荣贵人笑着答应一声,做回了位子。
“皇后娘娘如今怀有帝裔,真是苍天庇佑,可喜可贺。”余贵妃眉眼堆笑,对皇后娘娘说。说完,又对雅兰说:“雅兰,把帝王方才赐下的苏乳糕拿来,我要和姐姐一起品尝品尝。”
雅兰说了声是,拿了苏乳糕,摆上,却并未给荣贵人旁的桌子上摆糕点。
“妹妹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皇后娘娘看着雅兰,笑着对余贵妃说。
余贵妃笑了笑,说:“姐姐教训的是,奴才们大都自作聪明,乱揣主意,妹妹也该好好教训一下了。”说罢,狠狠的拍了以下桌子,喝到:“大胆雅兰!”
雅兰“扑通”一声跪地,说:“娘娘饶命……”
“饶命?”余贵妃冷笑一声,说:“我问你,我何时何日教你如此待荣贵人了?”
“娘娘恕罪,并不是奴婢不给贵人主子摆糕点,只是这糕点上雕着茉莉花,帝王曾说,贵妃娘娘清雅如茉莉,而后又下令糕点首饰,出娘娘可用茉莉花花式外,旁人无论贵贱,都不许用。”雅兰字字清晰,看似说给余贵妃听,实则是说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娘娘脸色略有不悦,但此事当年她亦有耳闻,确实属实,也不敢多说什么。余贵妃宽容的笑笑,说:“如此,倒是委屈你了,起来吧!”
雅兰起身退到余贵妃身后。
余贵妃又笑着对荣贵人说:“那本宫,就只能对妹妹失礼了。”
荣贵人也笑了,说:“姐姐多虑了,姐姐在**之中确实如花般美貌,帝王之誉,果然恰到好吃。茉莉花清香淡雅,确实美不胜收。”说罢,又对皇后娘娘说:“不过时间人人皆知,这世上,一现即逝的,可并不只是昙花。”
“现如今姐姐身怀帝裔,花花草草的事情,恐怕往后,姐姐都不能再多虑了。”余贵妃仍面带笑容,说:“只怕往后,姐姐都不能为**多多尽心了。”
皇后娘娘笑笑说:“妹妹一向负责**大小事务,姐姐向来是不必操心的,不过自大选至今,怎么只有德嫔深得帝王宠爱?妹妹未免做事有欠公正了,**的女子,本就应该平分秋色,自古以来,除了帝后,还是没有女人可以独占鳌头的。”虽然皇后娘娘面带笑意,说话,却是语带双关步步紧逼。一方面是说只要德嫔受宠,不渡香涧无人可以出头,另一方面,却是说她余贵妃,虽然自入宫至今都深得帝宠,然而,独占鳌头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余贵妃冷冷的笑了笑,对皇后娘娘说:“姐姐如此惊为天人的女子,帝王都不放在心上,妹妹,又岂能有幸入了帝王的眼睛?”有抬头对芝兰说:“芝兰,姐姐如今身怀帝裔,你可要小心照料啊,万一一个不小心,龙胎不保,你的脑袋,就是掉十次也抵不上啊。”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福泽延绵,贵妃娘娘多虑了。”芝兰面上毕恭毕敬,话里却是针锋相对的意思。
“本宫是否多虑,还要看往后的日子。”余贵妃口气和善,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皇后娘娘却惊出一身的冷汗,荣贵人亦坐立不安。
余贵妃冷笑一声,说:“姐姐如今不比从前,万不可操劳过度,芝兰也该处处为你主子想一想,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回坤宁宫好好休息休息了。”说罢,起身送客。
目送皇后娘娘出了紫华宫,余贵妃脸上尽是冷笑,对身旁的奴婢雅兰说:“雅兰,今日你做的不错。”
雅兰笑笑说:“皇后娘娘一向不来紫华宫,如今怀了帝裔,才与荣贵人一起探望娘娘,想必是故意前来炫耀的。”
“所以你故意摆出雕着茉莉花的糕点,让皇后娘娘知道,就算如今她有了帝王一丝血脉,但本宫有的,她仍旧永远得不到。”余贵妃说完,大笑,雅兰亦陪着余贵妃笑。
皇后娘娘与荣贵人出了紫华宫,荣贵人便向皇后娘娘辞行回了清央殿,皇后娘娘虽有不悦,但未拒绝。
回到坤宁宫里,皇后娘娘要吃茶,伺候的小宫女见皇后娘娘面色阴郁,知道娘娘心情不好,便有些紧张,递茶之时,一不小心洒在了皇后娘娘的凤袍上。
皇后娘娘满腹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摔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大骂:“一个个都是废物!给我拉出去!斩了!”
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跪在皇后脚下请求恕罪,皇后娘娘一脚将小宫女踹开,大骂到:“滚!再敢求饶,本宫便要诛你九族!”小宫女原本就瘦弱,皇后娘娘怒极,用的力气又大,一脚将小宫女踹到了后面的椅子上,椅子角磕到了小宫女的太阳穴,鲜血直流。状况悲惨,连皇后自己都看不下去,用衣袍遮住了眼睛。
芝兰忙把叫两个机灵懂事的太监进来将小宫女抬出去,边往坤宁宫外送边抱怨:“如今的小宫婢们越发的不得了了,犯了错误骂了两句,竟然就当着主子的面寻起短见来,主子一个没拦住,竟然就去了,自己去了不要紧,污了凤目,吓坏了凤体,就是诛了九族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如今皇后娘娘还怀有帝裔。”
两个小太监原本就对小宫女的死有些好奇,听了芝兰的话,似乎有了答案了,顺着芝兰的话说:“姑姑该好好教导教导这些不懂事的丫头们才是。”
芝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如今宫里教导宫婢的事情,都是余贵妃的侍婢雅兰的事情,倘若我越俎代庖,岂不是要自讨苦吃?”
两个小太监亦跟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