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大地,有一片连绵不着边际的山脉,这些山脉奇峰林立,崔嵬叠嶂,造化钟神,巧夺天工。其山峰多嵯峨险峻,有如剑出大地,直刺苍穹。且终年云雾迷蒙,见其上不见其下,见其大不见其高,飞鸟难上,猿猴愁攀,硕硕颀颀,莫知其顶。人在其中,往往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是以人迹罕至。而山中古树参天,怪石嶙峋,芒荆杂陈,多毒虫猛兽;山谷沼泽迷雾,瘴气莫测,山风飚暴,更是令人闻之变色,不敢轻涉。
这片山脉,不知其广,不知其深,莫知其远,苍苍莽莽,绵绵未央,谓之云岭,相传是神仙所居。
这些神仙,大都本事高强,能御器飞行,游于六合,有移山填海的通天手段,并且寿元亦远非凡人所能相比,传说中修为高者,寿命甚至可达千年。
有道是生死殊途,仙凡两隔,这长生之术虽然让人憧憬,却非人人可学,正因如此,不知拆散了多少家庭,毁掉了多少姻缘,恶化了多少兄弟情谊。
由此,因修炼长生而造成的悲欢离合之事,不胜枚举。这有诗为证:
“西南有山,其云依依。山有仙子,不可觏兮。天之苍苍,云岭嵬嵬,大道虚冲,不可达兮。西南有隰,其雾弥弥。山有神女,不可归兮。忧心惙惙,悠悠我思,吁嗟伊人,不我顾兮。山之高矣,不可陟兮。岭之广矣,不可跋兮。言既遂矣,至于决矣,德音无良,不我信兮……”
这首歌名曰“西南”,盛传云岭诸峰之中,说的是一男子对修仙的绝望,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女伴因修仙弃他而去不守约定的哀怨。虽然如此,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修仙的渴求,因为若能够修仙,即使不能再与自己的亲人见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在西南云岭边缘诸峰之中,有一座山峰甚是突兀,名唤阙山。山高达千丈,四面山壁陡峭,崔嵬险峻,只有南面坡度稍微缓和,有一条曲折迂回的小路可攀登而上。不过,自二年前,山上忽然自那终年不散的云海之处,飘来了一个神仙,在此开辟洞府,设置迷阵,这条小路便逐渐荒废。
时到今日,这小路更是杂草丛生,除非老练樵夫带领,否则旁人想寻得这条原有的小路,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不过,洛子陵却是熟识这条小路,并且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洛子陵每次上山打猎的时候,他都故意从这条路走到迷阵附近溜达,以求被神仙注意,收为弟子,可惜每次他都失望而返。
不过,这一次,即使不是为了成为神仙的弟子,他也是铁了心要找到这个神仙了。他轻轻的擦掉手上被山石劲草刮伤渗出的斑斑血迹,回首山下,双眼却是模糊一片,喃喃的道:“姐姐,你要坚持住,我一定找到这神仙,救你出来。”
原来,洛子陵乃阙山之下滚石坡的村民,父母早已经过世,与姐姐洛碧彤相依为命,他每日打猎,姐姐替人浣纱,赚些钱财,只要不遇上生死大病,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平静安稳。
怎知前些时段,忽然有个金甲神人托梦给村民,自称是涤天河三百里流域的河神,并要求每年逢三月初三、九月初九献祭一个容貌绝佳的处子,便让石牛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否则便要发动洪水,大开杀戒,湮没滚石坡。
这涤天河位于阙山之下,离滚石坡不远,终年惊涛骇浪,流沙滚石,气势滔天,虽然此河险恶,却是滋润两岸,乃周边村子的生命之源。村民自是不敢得罪这河伯,虽然家家都有儿女,他们谁又舍得送自己的女儿入火炕?这一番计议之后,洛家势单力薄,今年三月初三的献祭便钦定了洛碧彤。
洛子陵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却与姐姐一样自幼喜欢读书,而且少年持家,自不是愚昧无知之人。虽然村中长辈说得好听,都劝他道,他姐姐被献给河神之后,待在神仙身边,那时吃喝不愁,穿戴绫罗绸缎,实是为了她好,但是洛子陵却一点都不相信。
若真如此,为什么那些长辈不把自己儿女送去,偏生要将这好处留给自己姐姐?那河神不知来路,说不定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姐姐这一去,必然有死无生。
洛子陵虽然不肯,奈何年纪尚小说不上话,更何况村中都是一些大家族,人多势众,一旦议定,自然无需洛家愿不愿意,便以供养圣女为名,软禁了便是。
洛子陵看着姐姐被人生生架去,却是束手无策,不由得伤心欲绝。彷徨之际,想起阙山之上也有一位神仙,心中生出一丝希望,便登上那阙山寻那神仙出手帮忙。
此际洛子陵已经攀爬到迷阵前方,他擦掉眼中的泪水,跪在地上合手祝道:“我姐姐素来善良,温柔贤惠,乃是积德之人,老天若是有灵,便让我过了这迷阵,寻得神仙救命。否则我姐姐若是死了,我便掀翻这没眼的老天,捅破这不分好歹的地,即使化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洛子陵祝罢,拜了八拜,便往这迷阵中闯去。
这迷阵最是古怪,一片迷雾掩住,入得其中,所见景物处处一样,无论直行也好,兜兜转转也好,走上一会,便会又回到刚才入口之处,根本便过不了。
洛子陵之所以相信这个神仙会帮他,盖因看过不少志怪小说,里面所描述的大阵都是将人困死,这个神仙显然是个心善之人,只是不欲寻常人打扰,才将误入阵中的人送了出来,并无害人之心。
显然洛子陵刚才那番祝祷没甚用处,他已经进进出出这迷阵数百次,却次次都被送了出来,回到入口之处。
几日过去,洛子陵身上带的清水干粮已经吃尽,这迷阵却依然闯不过去,其时天色已晚,正值春寒料峭,寒风凛冽,他衣衫单薄,更是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他几日未睡,饥寒交迫,又忧心姐姐,形神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此刻洛子陵眼中布满血丝,身体虚弱,抖过不停,勉强往阵中走得几步,便轰一声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他仅凭一丝信念,便又往阵中爬去,也不知道爬了多远,指甲抹掉,身体被利石刮破,血水流出,所到之处便留下一条血痕。
只是爬了一会,忽然间景色一换,居然又回到入口之处。洛子陵心中绝望,一时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落下,放声大哭起来。
山中夜间十分平静,哭声幽咽断续,回荡群山之间,哀音袅袅,好不凄凉。
“唉!别哭了,进来吧!”
洛子陵哭得迷迷糊糊之际,忽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接着眼前迷雾分开,只见月明星稀之下,山顶孤零零的建着一间茅屋,昏黄温暖的灯光自窗间透出,门口之处站着一个穿着简朴的少年,正怜悯的看着自己。
“神仙……救我姐姐……”
洛子陵心中一喜,正要爬过去,甫一用力,只觉得身体被抽空似的,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