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她自己明白,是动了气,恐有淤血留在伤口里了。
晚膳撤去了。嫣儿不想在床上躺着,便教冬梅和秋兰将她扶到了窗前坐着,因着已经入秋了,夜晚的空气变得寒凉,冬梅特意给她披了件外衫,看着她苍白的还带着稚嫩的脸,不禁怜惜。秋兰从院子里摘了些木槿花摆在了房里,想让她看到心情好一点。
但那美丽的花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让秋兰拿走了,冬梅示意秋兰不要打扰她了,许是伤口还痛着,没心情看什么花,然后两人就各自回房。
月朗星稀,嫣儿静静地坐着,她是在望着园中的一切,又似在凝视着遥远的地方。伤口带来的隐痛勾起了她的心事,此刻她只是担心着,阿宣以后会怎样。
一本书摆在她的膝上,打开着,但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忽一阵风穿堂入室,吹熄了窗边的烛火,帐幔摇曳,书页也被吹的哗啦啦作响。
烟云阁的上空掠过一个身轻如燕的白色身影,他踮脚停在了屋顶,双足踩着瓦片,发出轻微的呀呀声。风吹着他白色的衣衫在暗夜中翩翩飞扬,他仿佛是黑夜里的天使,却带着袭人的气息。此刻,他仿佛明白了薛长歌为什么一直改不掉飞檐走壁的习惯,它带来的是一种自由的感觉,一种超然世外的自由,它摒除了功名权利声望,只要你肯,只需踮起脚尖,就能到达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是的,今晚他忽然发觉,他已经失去了见到她的自由,虽然他仍掌控着她,却是真正的把她推到了千里之外。后悔吗?他不清楚,至少还可以飞檐走壁吧,没人能阻挡萧琛想做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下午时看到她脸色异常,想问问她在无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而已。
可到了烟云阁,心境悄然转换,他只是立在屋顶,失去了跳下去的勇气。
嫣儿的心莫明的漏跳了一拍,拿开了膝上书的,探身往窗外看着。她明明感觉到了那个人的气息,难道是错了?
她扶着躺椅的扶手站了起来,蹒跚走到了门边,目光在园内逡巡着,仍是什么都没有。而此刻,她的心里莫明地升出一种想见到那个人的感觉,如此强烈。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抓了一下,柔的能滴出水来。
她踏出门槛,站在廊下。
他撩衣而坐,在屋顶。
咫尺而又天涯。
蟋蟀在草丛中吟唱,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身上披的外衫不知不觉滑到了地上,凉风吹过,一种冷冷的感觉袭遍全身,嫣儿抱了抱肩,慢慢下了台阶。
屋顶上的人,忽地一怔,思绪混乱,眼睛紧紧地追寻住了那个娇弱的身影。只见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花圃前,那是一片开得繁盛的夹竹桃,粉白相当的花朵,在夜色中显现出几分诡异的妖艳,让人不敢逼视。她蹙了蹙秀眉,伸出一只手想要碰触它,却深知它是有毒的,只得又把手缩了回来,口中低微而又清晰地念道——
俊俏佳人伥伶仃。
她的生命里明明有这么多可选择的人,她却一个都不能靠近,难道她就像这有毒的花朵一般么?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难道她要一直抱着枕头捱到天亮么?
夜对于她来说,真的好长,真的好怕。
萧琛悄然站了起来,六年前细作探来的那些关于她的经历过往回荡在耳边,字字清晰,连续地涌进他的心里。
那些恍惚的悲伤,在他冷漠的眼里,隐约着垂怜。
他看着她背影,有一种想要过去拥入怀里的冲动。
事实上,他这样做了。
她不小心碰到了花枝,低低地叫了一声,一瞬之间他便踮起脚尖跃到了她的身后,手不知不觉绕过她纤细的腰身,低沉冰冷又烦躁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仍是关心:“谁让你碰它的?不知道有毒吗?”
嫣儿一惊,早已忘记了手上的痛,扭头看他,眼里面夹杂着惶恐与欢喜,“王爷,你怎么来的?”
萧琛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月光下她的脸如白玉一般光亮,他想问问今天她在燕赤宫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怎么?本王不可以来么?别以为你嫁给了无忌就能摆脱我。”
她怔了一下,眼睛眨了一下,低下了头。他为什么总是把她往坏的方面想呢?
“怎么又不说话了?”见她低头他不悦了。
嫣儿的身体微动了一下,轻挣了一下,因为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箍着她的肩膀,弄得她的伤口有些微微作痛。这一举动却让萧琛很不爽,更加搂紧了她,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吞吐着温热又魅惑的气息。
他闻到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似花香那么浓郁却使他着迷,他贪婪地深深呼吸,想要多得到一点。
嫣儿不明白他这是又要做什么,扭过头看他,发现他微瞌着双眼,俊美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沉溺的享受。他真好看啊,只是美好的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有些不太真实,就像现在。所以嫣儿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让脑子清醒一点,再次把眼睛睁开,他的脸仍然近在眼前,眼睛已经完全闭上,长长的睫羽微微向上翘着,好看的唇微闭,呼吸均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的美丽。
他缷下了所有的防备,不知不觉,并且搂紧了她,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再稍微动一下,唇就能碰触到她颈间的肌肤。
夜风吹过,她很冷,心却暖了,下意识地也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往他的怀里躲去。
此时此刻,美好的就像梦一样。
嫣儿的后背感受着来自于他身上的温暖,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风吹起他们的发丝,交、织缱、绻着,如同一对恋人跳着最动人的舞蹈,唱着最缠绵的情歌。
忽听房内传来轻微的声音,许是冬梅或者秋兰出来了,嫣儿骇了一跳,再无心感受这种美好,一边掰他的手,一边低叫着:“王爷,快放手。会被婢女们看到的。”
萧琛的神思被打断,有些意犹未尽的不悦,转头看了看窗户,不由分说扳过她的身体运起轻功上了房顶。刚才的那种感觉,太过美好,他不想就这样离开。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忘却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抛开了原则和底线,任性一回。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一个孤独的男人,为了所谓的理想和抱负,为了家国天下百姓,为了还原正统,而奋斗着。
其实那些不过是托词而已,一切的一切不过止于两个字——安心。他从小就看着母后在冷宫中受苦,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万分小心,稍有差池便会被敌人抓住把柄打到万劫不复之地。他几乎没有睡好过一个好觉,没有停止过担心和害怕,没有停止过痛苦和挣扎。为了不再过这种生活,他只有变的强大,只有全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的时候,他才能轻吐一口气:我是王者,我再也不用怕谁了!
所以他做的是成王败寇的买卖。
所以他心上那根弦一直紧紧崩着。
成王……败寇……
真的很累。
屋顶上的风很大,冰凉的空气透过薄衫侵袭着肌肤,嫣儿靠在萧琛的胸前,仰起小脸看着他的俊脸,这一刻的他,让她心疼。她看了看下面,秋兰冬梅没有出来,便小声问:“王爷,你怎么了?”
他想说,我很累。可看了看她,话到嘴边就改了词,带着霸道和无理,“我怎样了不是你能过问的。”
她看了看他,只得低下头,默默不语。
萧琛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有些不爽,发现感觉到她的身体瑟瑟发抖,他便扯下了自己的外衫罩到了她的身上,冷冷道:“如果我不愿意陪我,我立刻送你回房。”
嫣儿怔地抬起头,不知怎么的,心里闪过一种柔软的感觉,很欢喜,可面上她不敢表现出来,怕他再不高兴。
“你不愿意?”看到她怔怔的,他问着,剑眉微蹙。
她摇头,又慌地点头,“我愿意,愿意……”
他没再作声,两个人依偎着,站在风中。
许久,嫣儿忍不住抬起头问道:“你这么晚来,就是要我……陪你么?”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的新娘子呢?怎么不让她陪着啊?可这样问未免有些酸味儿,定会受他嘲讽。
萧琛的眼睛闪了闪,笑了笑道:“谁愿意大晚上的在房顶上喝西北风?云妃娘娘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本王只要勾勾手,不知有多少佳丽扑过来呢。”
嫣儿怔怔地看着萧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秀眉蹙的紧紧的,粉拳微握,很想朝他大喊——去找你的三千佳丽吧!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来了兴致,又道:“周淮马上就要回来了,听说端了忠义王的老窝,俘获了很多美女,到时候本王得好好挑上几个左右伺候着,不然在这燕王宫的日子也太无聊了。”
嫣儿咬起了嘴唇,看着他得意洋洋炫耀的样子,头脑一热,趴到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他吃痛低叫了一声,更多的是吃惊,捏起她的下颌,审视着这张娇美的脸蛋,她什么时候学会咬人了?
这时她回过神来,有些慌了,抓着他的胳膊,咽了咽口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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