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明显的转凉了,秋景萧瑟,落叶纷飞,落花成泥,仿佛还在为死去的人哀伤。
晨曦中,有人踏着露珠缓缓走近了烟云阁,一进园门便有两队侍卫一字排开,做待命之势。
嫣儿刚刚梳洗完毕,听得外头有动静便教冬梅去看,冬梅走到廊前,顿时时跪到了地上,大呼:“王爷千岁!”
嫣儿怔了一下,心道,这个王爷一定是萧琛。
她站了起来,款款走至门边,看到他就站在园中,他今日穿了王服,蓝色的服饰,胸前、臂膀、袖端全都绣着七彩龙纹,冕冠之上前后垂着琉璃冕旒,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俊美的脸庞也变得十足逼人,威严大升。
只是,在嫣儿看来有些陌生,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他一身月白,那柔和的颜色尚能让她感觉到他身上仅剩的一点点柔软,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看到嫣儿发怔,他些许得意,但面上仍是一本正经,慢慢踱至阶前,眉尾微挑,嘴角扯出一个淡笑,“嫣,今儿个咱们就回家了。”
他这样直呼嫣儿的姓名令冬梅和秋兰有些吃惊,但也不敢多言,唯唯地低着头。
嫣儿有些恍惚,迟疑半晌,才问:“回家?”这个词语太过美好和温暖,只是她早已忘记了,她还有家么?
他没说话,手一摆,身后的侍卫会意,分两队进了屋内。嫣儿闪到门边,有些慌乱,“真要回去么?可是我…...”
“怎么?你还舍不得?”他蹙眉,不悦。
“大世子呢?你到底把他弄哪儿去了?”嫣儿现在只是放不下无省。
“哼!”他拂袖,“我把他杀了。”
嫣儿顿觉胸口疼痛难当,踉跄退后两步扶住了廊柱,蹙眉看着萧琛,感觉他好可怕,她想到小时候躲在假山后面听到父亲说的那声——杀了他。
云淡风轻的语气,唇齿相碰之间,就是一条人命。
她说不出话来,抱着柱子哭了。
萧琛看着她孩子般哭闹的样子,胸前起伏不定,他的喉结动了动,盯着她脸颊上滑过的泪珠,缓缓说:“这世间跟他真正亲近的人都死了,他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知到地下和亲人团圆,本王这是成全。”
说罢,他深深呼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朝里面喊了一声:“不用收拾了!除了那把九宵环佩琴余下的统统不要!”
嫣儿被她拉着往前走,抽噎着说:“我的书……”
他敛眉看她,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又加了一句:“把嫣姑娘的书全都带上。”
然后他就垂眼看她,那眼神就像在说,满意了吗?
嫣儿的眼睛眨了几眨,又转头看跪在地上的秋兰冬梅,求道:“你别伤害她们。”
他轻笑:“我打算把她们带走,你看行吗?”
嫣儿点了点头便垂下了眼睛,她知道他做出的决定她无力改变什么,她只有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能保住的人。
一出园门,嫣儿就开始轻挣,试图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开,他刚开始握的很紧,不给她丝毫的机会,后来不知怎么就自动松开了。嫣儿故意走的慢一些,跟他拉开了些距离,一前一后。
这让萧琛很不爽,但一想到等会儿出城还有文武官员和新燕王相送,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在宫门处遇到薛长歌时他就朝薛长歌要了一顶斗蓬,伸手扣到了嫣儿的头上。
一会儿城门口会聚集好多人,他不想让那些人看到她的样子,她的美貌,只能任他细细欣赏。
青妃领着两个贴身的侍女缓缓地来了,远远地她便看到了萧琛把斗蓬扣到嫣儿头上时的样子,她善察颜色,怎能看不到萧琛脸上一闪而过的柔软,还有他眼中淡到无痕的怜惜。他说她自作聪明,现在他还不是把嫣儿带上了?
青妃上前施了礼,微微一笑道:“王爷想的真周到,臣妾是不是也该戴一顶斗蓬呢?”
萧琛微敛着眉,点头,喊道:“长歌!给青妃拿顶斗蓬。”
薛长歌正在弄马车,听到萧琛的叫声便取了一顶斗蓬双手递给青妃。青妃看了看萧琛,停滞好久。萧琛没有接,她无奈,只有自己拿了斗蓬戴上了。隔着遮颜的白纱,她蹙眉看着一旁的嫣儿,她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对她上心,她长的是美,却柔柔弱弱的,听说来荆州的路上还受了箭伤险些丢了性命,此刻看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像哭过的样子,折了几分美丽。更不明白的是,王爷既然对她有心,为何还狠心把她送给无忌做妃?
像萧琛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女人落入别的男人的怀抱?青妃不懂,不懂萧琛。
辰时未过,他们便告别了新燕王,告别了周淮,告别了众官员踏上了返回钱塘的路途。
青妃和她的侍女坐一辆马车,嫣儿与秋兰冬梅坐一辆马车,嫣儿的马车在前,青妃的马车在后,萧琛和薛长歌骑马,一左一右行在嫣儿马车的旁边。
出城入了大路,薛长歌便有些担心起来,骑马绕到了萧琛的身旁,低声道:“主子,您不如上车吧?上次那个嚓尔查,针对的是您。”
萧琛蹙了蹙眉,摇了摇头。
薛长歌不解,劝道:“王爷,虽然有随行的侍卫和飞虎队,可刀箭无情,谁知道那个嚓尔查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突然出现?”
萧琛摆了摆手道:“我死不了。”想到上一次嫣儿中箭,他还有些后怕,如果他坐进马车里,刺杀的人会对两辆马车都下手,他不想再让嫣儿受伤了,他看得出来,上次的伤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再来一次,恐怕性命难保。
转头看了一眼颠簸的马车,车帘恍动间,隐约能看到她的脸,她现在一定为了无省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