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组织村官们到江南的富裕村镇参观取经。在张家港参观草莓种植大棚时,钟锐兴趣极浓。他详细地询问,在本子上记录下许多数据。种草莓的技术门槛不高,易于操作,市场销售持续火爆,非常适合在土城推广。
为期一周的参观结束后,钟锐回村跟田支书讲了他的想法,准备动员村民种草莓。从传统农业模式向多种经营模式转变,进行高附加值的农产品种植的尝试。
老田不像他这么乐观,而有非常多的担心,比如请不起技术员啦,村里人心不齐啦,销路问题没法保障啦,市场行情起伏不定啦,等等,问题摆了两马车。
钟锐认为老田提出来的这些问题,根本算不上问题,只是逃避的借口。老田所有的忧虑只有一点,那就是担心失败后的风险,没法向村民交待,不如保持现状,稳定压倒一切。
钟锐鼓动吕明玉先搞一块试验田,待取得经济效益后,自然会带动观望的群众。
吕明玉这些日子心里也很不宁静。
嫂子红菱进门后,对爷爷很孝顺,对哥哥很疼爱,对吕明玉也很爱护,嫂子麻利能干,很快取代吕明玉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当初吕明玉放弃高考回村,本为照顾爷爷和哥哥的,现在家里有了红菱嫂子,她立刻轻松了,肩上的担子可以卸下一点了,又可以出门工作了。这么些年,她窝在这个小村庄里,实在憋屈坏了,早盼着出去走一走了,现在她开始憧憬起外面的世界来。重返学校是不可能了,那么就像普通姑娘一样出去打工吧。她还从无打工的经验,想起好朋友杨天娇,准备投奔她而去。然而打她电话,却告诉已停机。吕明玉对城市又向往又恐惧,不知如何迈出第一步。正在这时,钟锐找她商量,鼓励她种草莓。她想反正没事做,那就试试吧。打工的事,缓一步再考虑,说不定草莓种得好了,强似出门打工。
吕明玉与哥嫂一道,在村南的四分自留地里忙碌起来。钟锐从阳屯镇农技站请来一位技术员做现场指导。此时正是三月初,惊蛰刚过,天气还非常冷,草莓幼苗尚需保温。红菱从街上买来长竹杆、塑料布、苘麻、铁丝等,做成塑料大棚。人钻进棚子里面干活,热气扑面,要甩掉毛衣,只穿单褂就可以了。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要将棚子下边的塑料布拉上来,换换空气,不然苗子就烫死了。一亩园十亩田,种草莓是非常费功夫的,育苗、捉虫、移栽、劈杈、浇水、施肥,吕明玉和哥哥嫂子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这块小小的草莓园。钟锐和程小石也经常钻进棚子去,欣喜地各处看上一看。吕明涛始终跟在红菱左右,开心地忙活着,他和红菱话不多,但很默契,仅凭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的心意。现在的红菱比前一阵胖了些,体态渐渐丰腴起来,脸色也不再那么黄巴巴的了,往日的风韵一点点在恢复。
钟锐没事就往草莓大棚里钻。
为此田支书很生钟锐的气。
老田认为钟锐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太爱出风头,老是做一些别出心裁的事。他想:这小伙子是不是在炒作自己呀,将自己弄火了,好往上爬,野心不小哇。
二流子田来宝有时也来草莓园转上一圈。一次,他看见钟锐跟吕明玉两个蹲在大棚里干活,两人脑袋快要碰在一起了,神神秘秘不知在说什么事情,说着说着还开心地大笑。田来宝从棚子的入口处瞧着那两人的侧影,心里恨死了。
接下来的一天,吕明玉吃过早饭到园上来,准备将塑料大棚掀上一截换换气,走近发现塑料布已被划破无数的口子,草莓幼苗在一夜寒风的摧残中已蔫头耷脑地完全失去了生机。吕明玉当即就哭出来了。不说那塑料布花光了家里仅有的积蓄,光那二十多天来的辛苦就足以让她痛心不已了。哥哥和嫂子赶来,也傻住了。吕明涛显得狂躁不安,围着破烂的棚子不停地转圈子,鼻孔里呼呼地喘粗气。吕明玉害怕哥哥触犯旧疾,赶紧抹去眼泪,故作轻松地去安慰哥哥,让红菱嫂子将哥哥拽回家去休息,自己在园上收拾残局。
村里许多人来探望情况,纷纷表示惋惜。
钟锐听说后,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他全身的血往脑门上涌,顾不得斯文乃大爆粗口。他掏出手机,要替吕明玉报案。
吕明玉忙制止他。
她顾虑的是哥哥。哥哥本就身体不好,如果再树个仇人,将来村里更难混了。
这个家,刚刚有一点家的样子,实在经不起折腾,能忍则忍吧。
钟锐无奈地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