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又要到端午之节,因为中毒事件的缘故,选后一事便被暂置不提。
西文国的传统节日据我听来比在国内要热闹的多,不知是出于对故国的怀念,还是对几千年传统的恋恋之情,这个国家几乎在过着所有能过的节日,甚至形式和内容随着岁月有增无减。
以此次端午节为例,初五之前几天,尚宫局便着手预备节日所需的各种材料。
夏历四月二十九日下午,尚宫局派人送来五毒艾虎补子蟒衣,菖蒲,艾盆和吊屏。
初一早上,天还没亮,就听见朦朦胧胧地有人说话,我揉了揉眼,勉强睁开,屋子里哪有人,想是做梦吧,我便缩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大清早,我穿着五毒艾虎补子蟒衣,一口一口的吃着饭,气氛很是怪异,但看见丹萍红露同我一样的穿着,也就平衡了。
这件衣服做工式样倒还精细,只是上面的图案比较搞,让我想起二姨家的小侄女出生后的第一件肚兜,可以说是五毒俱全,幸好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但是对于一向讨厌蠕虫爬虫的我,猛地一看哪次都会先吓得一阵心肝儿乱战。
丹萍红露天还没亮就已经将菖蒲艾盆放置于门两边,门上也悬挂了吊屏,怪不得那时听到一阵阵的说话声,原来是这样。
早饭吃完后,我踱到门前,仔细看着吊屏上的画儿,那是天师、仙子、仙女执剑降五毒的故事,这我倒没有听过,对此也不怎么好奇,没有多问便悠悠在在的出去了。
一出堂屋门,我便朝每个门口看了看,一样地都摆着这几样东西,院子依然很静,甚觉无趣,我便摇摇摆摆的出了大门,四处闲逛去了。
端午节,又叫天中节,到了这日,浴兰汤兮沐芳华,是指人们在这一天以兰汤沐浴,因此又叫浴兰令节。
浴兰令节因接近夏至的缘故,阴气上升,病毒渐虐,到了这日,人们便“蓄采众药蠲除毒气。”
于是,近中午的时候洗了一个香喷喷的兰汤浴,再次穿上了五毒制服,插上了艾叶,将折好放进香囊的治病符挂在脖子上,收进衣服里,然后一边看着丹萍红露将端午的各种吃食摆上桌面,一边摆弄着尚服局送来的红纱彩金匣子。
这种匣子是由宫中专门的造办机构精心制作的,里面装有人工捏做的各种毒虫:蜈蚣、蜥蜴、蝎子、蛇等。虽然一样是令人发毛的虫物,但由于只取其突出特征加上捏的精巧可爱,竟令人觉得乖觉讨喜,爱不释手。
此外,每样毒虫都被能降伏克制它的葵、榴、艾叶、花朵围绕,所谓一物降一物,取去灾消祸的意思。匣子的正中摆着用菖蒲扎成的天师驭虎像,四周是五色染成的菖蒲叶。
丹萍红露已将午膳摆放停当,三副碗筷与平日一样,只是旁边多了三个一两左右的兰瓣儿青花小酒盅,一盅里是红艳艳的朱砂,一盅里是黄澄澄的雄黄,一盅是无色透明的菖蒲酒。桌上正中央是一盘解了包切好的粽子,旁边放一盆加蒜过水温淘面。各色热菜冷拼,琳琅满目,远胜过平时,真真有过节的气氛。
酒足饭饱,我照例不睡午觉,便拿了本书踱步出门。
在英文里,端午节被译为TheTragonBoatFestival,顾名思义,是龙舟节的意思。
我想着,在如此注重风俗传统的西文皇宫若没有龙舟赛,会是多杀风景的一件事,可事实就是如此,先帝在时,喜欢喧哗热闹,每年端午,龙舟赛是必有的项目,可他一死,三年之内恐怕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热闹的活动了,就连今年的五毒艾虎补子蟒衣都从红色降为了黑色,红纱彩金匣子用的材料都将艳色替换了其他颜色。
我在武英门内的西区闲逛,本想找一个环境宜人,可做可靠又不惹眼的地方看看书,假寐一番,谁成想,偌大的园子,竟无一处合适的。
没奈何,我便放弃了读书假寐的计划,转而挑着背阴的地方走走停停地游玩起来。
当转过一座层层叠叠的假山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我口中念叨着“对不起”猛往一侧闪,却不小心拐了一下脚,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只觉得一只胳膊及时的揽住了我,某种熟悉的感觉窜上来,背脊一阵发凉。
抬头一看,真的是老虎,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那种感觉很是怪异,有渴望,有怀念,有孤寂,有悲痛,更有一种穿过我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空茫。
我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胸前,防止他继续的靠近,另一只手伸出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哦,还好,他终于回神了。于是,他有些失望的掉开眼,迅速地将我放正,退开一步,侧身就要离开。
我有些不解,但不想图惹是非,便整理下衣服,迈步走开。但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嗖的一声,左肩一股热辣辣的感觉,衣服瞬间红了一道。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想回头再看声音的发源处,就被一个庞大的物体扑倒在了地上,掺杂着青草的土壤味道一下子钻进鼻孔,我的大脑清醒了大半儿,那是枪声,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我被刺杀了,更糟的是,哪个庞大的物体不是别的正是老虎。
我躲在某人的身下,一阵颤抖,闻声跑来的丹萍红露在老虎滚开之后比我还要紧张地将我拉起,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一股疼痛瞬间袭来。
我刚要去看,老虎旁边的一个侍卫就上来给我止了血,但是依然很疼,我皱着眉,忍着痛,坐在绕着假山的池台上。不一会儿,穿着御医官服的几个人带着家什开车急急赶来,在经过一系列的外伤处理后,开了几瓶药,嘱咐丹萍红露让我按时吃,然后就急匆匆的开车又走了。
我这时才发现跟老虎一起出现的侍卫已经少了几个,我想,应该是去追踪刺客了吧。我不做多想,既然伤口已处理过,应该没大碍了,受过惊吓的与疼痛折磨的神经已经略显疲惫,我便要回去休息。刚要向老虎告辞,他竟先开了口说道:“你不用回去了,我已经安排人去给你收拾行李了。”一瞬间,我喜从中来,你们终于想通了,要让我出宫了吗,但下一句话却硬生生将我的喜悦碾成了齑粉。
“即刻搬往文华殿。”
只道一个炸雷,瞬间将我劈成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