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快看,那人好像郡主……”若棋蓦地激动起来,拉着芳琴直跺脚。不等芳琴回答,她已经飞步朝那花海中的人奔了过去。
赵雪漪正细细数着竹篮里的花叶,忽然听见远远的一声喊:“郡主!”她忽地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寻声望去,正看见奋力穿过花丛朝她飞跑过来的若棋。
赵雪漪脱口惊呼了一声,拔步便向若棋迎了过去。等芳琴和茗书、芣画跑过来,若棋早已紧紧抱住赵雪漪,又叫又跳,赵雪漪竹篮里的花叶已是撒了一地。
“你这丫头真是疯了,好端端地瞧你哭得什么样。”芳琴一面说若棋,自己的眼圈却也蓦地红了:“郡主……”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的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赵雪漪拭去自己眼角的泪光,嫣然一笑。
“郡主,你一走就是半年,我们天天盼着,想出来寻你,却又怕你回了燕京看不见我们,一直等到现在……一接到你的信,我们就立即启程赶来了……”若棋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郡主,你都瘦了,你怎么一去这么久,身上的毒都治好了吗?”
“好了,治好了。这些日子说来话长,跟我回谷去,我慢慢讲给你们听。”赵雪漪说着,俯身去拾地上的篮子。“瞧你这丫头,一来就打翻了我的篮子……”她话音未落,芣画已经抢着将篮子拾起:“郡主,你在采什么,我们帮你采。”
“郡主,你的衣服够穿了吗?我再替你缝几件。”
“郡主,你今日想吃什么?一会我给你做。”
“郡主……”
“好了!”赵雪漪叫了一声,喝断四个丫头的七嘴八舌。“我让你们来是记挂着你们,可不是让你们来伺候我的。你们这一路来也累了,先随我回去休息。”
芣画做了个鬼脸,跑上前两步拉住赵雪漪:“郡主,咱们的郡马爷呢?”
※※※※
“宁哥哥,你在看什么?”赵雪漪从耶律宁背后探过身子来。她见耶律宁坐着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翻看手中的书,凑近一看,竟是一本《金匮要略》。
赵雪漪笑道:“宁哥哥,你也对学医有兴趣了么?”
“晚间闲来无事,随便看看。救死扶伤的学问,哪里是胡乱看两本书就能明白的?”
赵雪漪抿嘴一笑,道:“我送你一份大礼。”她说着从背后拿出一物,耶律宁一看,竟是一袭雪缎长袍,做工十分精细,足见一针一线都是下足了工夫。
耶律宁奇道:“给我的?”
“那当然,”赵雪漪得意地笑道:“我亲手做的。”
耶律宁脸上都笑开了花:“你不是最喜欢雪缎了吗,怎么不留着自己做衣服。”他嘴上虽然这样说,手里早已举起那长袍抖开来。
“快试试合不合身。”赵雪漪伸手解开他身上的外衣,“这是前些日子一个病人送来的酬谢,当时婆婆便说送给我做衣服的,结果太忙就搁下了。现在芳琴他们来了,什么事情都抢着做,我也闲多了。”
“你是不是突然闲下来,有些不习惯了?”耶律宁斜斜觑了她一眼,“婆婆让我替她跑个腿,去鹿鸣峰找人参,不如你陪我去吧。”
“好。”赵雪漪一口答应下来,将那件新衣给他披上。
“你真要去?我跟你说着玩的,那鹿鸣峰异常陡峭,你可去不得。”
“你都去得,我为何去不得?”赵雪漪笑道,满意地上下打量他:“还好,挺合身的。”她掩嘴轻笑道:“宁哥哥,你穿上这雪缎的袍子,忽然就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是吗?”耶律宁低下头看看自己,又看了看赵雪漪,笑道:“那岂不正好配你这小仙子?”
赵雪漪并没有量过他身材尺寸,这长袍却能如同量身定做一般,耶律宁想起她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的样子,心里忽地涌动起一阵温暖。
他真的很想能一直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管,在这世外桃源终老此生。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立刻下定决心,只可惜,是该说天意弄人,抑或根本就是他自己不够坚定?
“雪漪……”
赵雪漪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嘴,轻轻一笑,转过身变戏法一般捧出了一只酒坛。她故作神秘地一笑,揭开了那酒坛,屋里顿时酒香四溢。“这酒是以前干娘教我酿的,名字叫做‘妃子笑’,我埋在梅树下有些日子了,你尝一尝。”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好一个妃子笑!”耶律宁捧过那坛酒闻了闻,赞道:“好酒!”
“这酒可不是给你一个人喝的。”赵雪漪拿出两个杯子,眨眨眼笑道。
“好,咱们今晚就对酒当歌。”耶律宁说着就要倒酒,赵雪漪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就这样喝多没意思,咱们来点有新意的。”
“嗯?”耶律宁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勾:“你想玩什么?”
“昔日古人赌书饮酒,”赵雪漪忽然亮出了素雪剑,在他眼前一晃:“我们来赌剑。”
“好!”耶律宁胸中一热,也一把握起了凌清剑:“好久没有跟你过招了。”
“咱们可说好了,赢了才有酒喝,输了可没有!”
“好,”耶律宁满脸志在必得的自信,“一定赢你。”
“来吧。”赵雪漪一个转身,衣袂翩翩已经当先掠了出去。
月华如练,映着两个飞舞若天神的身影。月下花前,美酒佳人,本该是最令人向往的梦境吧。清宵月影酌空寒,剑意挥洒酒正酣,眼前的两个人,亦早已沉醉于月色,沉醉于对方的剑影和眼波。
“雪漪,你又输了。”耶律宁张扬的剑气蓦地便收了回来,丝毫未曾留下痕迹。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刚才还输了两次呢。”赵雪漪身子一倾一探,放在大石上的酒杯已经稳稳落在她剑尖上,递到了耶律宁面前:“本小姐说话算话。”
“多谢小姐赏赐。”耶律宁笑道,伸手接过那杯酒,一口气便喝干了它:“红颜迷醉,果然是好酒!”
“你喝多了吧,又开始口没遮拦了。”
耶律宁斜斜望着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赵雪漪轻笑一声,娇叱道:“看剑!”剑影一闪,已经堪堪掠过来。
耶律宁手中一送,那酒杯稳稳落回大石上,他身形一晃,挺剑迎了过来。“雪漪,咱们一共过了三次招。第一次在宋辽边界虎翼军大营,”他嘴角一扬,微笑道:“你输了,落在了我的手上。”
“第二次在汴京皇宫,”赵雪漪接过了他的话,“却是你输了。”
耶律宁不答话,只是微微笑着,手上骤然发力,剑尖一错,铿然金石之鸣,已经压住了赵雪漪的剑刃。他顺势一拨一带,赵雪漪收势不住,就朝他滑了过来。赵雪漪急忙收剑,身子却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可是按照咱们契丹人的规矩,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你拿什么彩礼来赎身?”
月光之下,耶律宁眼神灼灼地望着赵雪漪,眼光中闪动着殷切的火热,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的手从她脸颊顺着脖颈滑了下去。
“你这傻子,借着点酒劲就开始没规没矩了。”赵雪漪低声道,不知是不是那酒性浓烈,她的脸颊上盛开了两朵桃花般的红晕。她虽然这样说,却任由他抱住了自己。
“昔日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南唐后主兵临城下却兀自迷醉春宵,我到今日才知道,什么虚名盛景,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他一手搂住赵雪漪肩膀,一手挽住了她纤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赵雪漪双眸中光华流转,深深地望进他的眸子:“可惜你终究不是周幽王,也不是南唐后主,为红颜春宵抛弃一切,你终究是做不到。”
耶律宁心中一惊,顿时酒也醒了大半:“雪漪……”
赵雪漪却不等他开口,“你当初答应了我不再北上,不过是一时冲动,如今故国危在旦夕,你怎么肯袖手旁观?”她伸手抱住他,靠在了他胸前:“你最近一直心神不宁,但凡有燕京附近来的病人,便暗暗向他们打听,如今芳琴她们来,你更是沉不住气。萧太后投奔你父皇而被诛杀,而今完颜阿骨打已攻克燕京,你父皇在夹山的政权亦是岌岌可危。你怕我生气不敢告诉我,却当我真的不知道么?”
她一语道破自己心思,耶律宁当真又是欣慰又是惭愧,又是激动又是难过:“雪漪,我……”他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赵雪漪长叹一声,幽幽道:“当年我爹忠君为国却遭先皇猜忌,身家性命危在旦夕,那时他便留下话来,赵家的子子孙孙,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尊贵贫贱,定要以家国为先,若有违君臣之道,赵家人人得而诛之。爹爹虽然与先皇冰释前嫌,最后却不免积劳成疾,不得安享天年。虽然如此,从小爹爹和哥哥便是我最敬佩的人,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她在耶律宁脸颊上轻轻一吻,“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转瞬即过,唯有忠义二字,是无论如何也忘不得、丢不得的。扪心自问,即便伯父这样对我,若是国家当此危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是你?”
“雪漪,你真的不怪我?”
赵雪漪抬起头望着他:“你还能记得对我的承诺,我已经很开心了。纵然我留得住你,你终究是不快活、不放心,若是你整日闷闷不乐却还要强颜欢笑,我又如何能心安?我不会逼你在国家和我之间做抉择,当此之时,横刀立马,保家卫国,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为!”
她一席话说得耶律宁热血沸腾,猛地将她揽进了怀里:“雪漪,你真的长大了。大丈夫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赵雪漪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禁不住也是胸中一热。两人相拥良久,赵雪漪轻轻挣脱,抬头望着他眼睛:“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耶律宁看着她,只见她淡淡一笑,眼中是坚毅的决绝:“你休想对我说什么在这里等你回来娶我,我不要做那望穿秋水盼郎归的妻,”她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
琳夕批评小绫十分狠心……5555~~~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