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术哥刚刚行到关口,便发觉情况不太妙。这夹山山势险要,关隘高临,易守难攻。前几次完颜宗望曾来试探过,发现辽兵守势并不甚严密,但是当他今日带了三倍的精兵良将志在必得,却发觉这关口并不像完颜宗望说的那样易攻。
至少此时他处在劣势,若是辽军居高临下,他的军队显然难以攻克。
“传令,四营将士火速进发,赶在辽军之前占领前面关口。”银术哥低声向副将发令,他不想让自己的偷袭被辽军发现半点痕迹。
然而他却把退守盘踞在此的辽军想得太简单了。他自以为攻进夹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辽军哨兵的掌控中。
银术哥十之八九的人马都进入了这片开阔的谷地,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他又望了一眼前方高处的关口,刚要发令属下进兵,突然上面如鬼魅般出现了一个身影。
银术哥立即举起手止住后面的士兵。他心中这一惊不小,难道辽军已经发现了自己行踪?
遮住月光的那片云飘走了,银术哥这回方看得清楚,上面是一个骑着高头战马的辽军统帅。然而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那统帅一挥手,左右两面的山崖上忽地就冒出了张弓搭箭的辽兵,手中的箭已经对准了自己的部队。
银术哥自恃手下乃是大金国精锐部队,当下冷哼一声,旌旗一挥:“进攻!”
就在同时,身在高处的耶律宁也一挥手,两面的弓箭手立即放箭,而青虎、白虎两营士兵左右两翼包抄,赤虎营正面进攻,转眼便将金兵围在了中间。
银术哥不以为意,在这重重包围之中,还想直取关口。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这群辽兵的战斗力绝不像完颜宗望描述的那样不堪一击。等他发现自己兵力折损近半,一咬牙打算抽身而退的时候,他连脱身都已经成了问题。
耶律宁身先士卒,长剑出鞘,在金兵的刀光剑影中揉身直上,目标直取银术哥。银术哥远远地望见这辽军统帅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料想他多半是什么皇子王孙,当下便没把这乳臭小生放在眼里。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的精兵在耶律宁剑下直如无物,对方已经欺身而上时,他终于有些慌了神。
银术哥握起自己的大刀打算上前迎敌,只听他的副将远远大声道:“将军,快撤退吧!”银术哥转过头,只见那副将已经浑身浴血,正拼死欲冲破辽军的突围。他又望了一眼四周的将士,自己的队伍确实已经死伤过半,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全军覆没,只得朗声道:“撤退!”
银术哥话音刚落,数支利箭啸空而来,他听得风声闪身躲过,然而他的副将腹背受敌早已应接不暇,哪里还有工夫理会射来的箭,当场被一支长箭贯脑而死。
“将军,快走,我们殿后!”银术哥身旁的亲兵奋力冲杀了上去。
银术哥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大呼道:“撤退!”举起马鞭朝自己的坐骑狠狠抽下去,那马儿吃痛,撒开四蹄飞跑起来。然而刚跑出几步,银术哥又听得耳后风声,他一俯身躲过射来的箭,可这箭却毫不留情地射中了他的马头,那马一声长嘶,轰然倒地,将他狠狠抛了出去。
银术哥借着这力道,在自己狼狈跌地之前,已经抢先站住了。他还来不及站稳,又是两支箭破空而来,这两箭之准、力道之大,比那些居高临下的弓箭手居然更胜一筹。他堪堪躲过一箭,另一箭却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后背。
银术哥一个趔趄,幸而此时旁边的亲兵已经纵马过来,一把将他抢上了马,飞奔而去。银术哥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向他放箭的,竟是那年轻的辽军统帅。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银术哥远远喊道。
只听对方朗声道:“大辽许王耶律宁!”他亦是一挥马鞭,便向仓皇逃窜的银术哥追了过来。
银术哥见他又搭弓引箭,已是惊得魂飞天外,幸好此时一小队金兵护卫忽地从两边冲了上来,牢牢挡住了耶律宁去路,在他突破这一队护卫之前,银术哥总算得以逃出生天。
剩下的残兵败卒仓皇奔逃,眼见终于摆脱掉了辽军的追兵,银术哥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远远地听见辽军的欢呼声在夹山中久久回荡,再看一眼自己身边剩下的残兵,心中甚是着恼。
大辽许王耶律宁?银术哥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却想不出完颜宗望的探子来回报耶律延禧的将员中,有这样一个人。
虎翼军去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已是大胜而还,熊熊的火光映着虎翼军将士们疲惫而兴奋的面容,耶律宁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场胜仗已经让虎翼军军心大振,这是任何言语都鼓舞不来的。
耶律宁到耶律延禧牙帐中回报过了,这才转身回来,打算去看看赵雪漪。可是他掀开帐帘,里面却空无一人。他正要去问门外把守的亲兵,忽然芳琴掀帘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耶律宁忙道:“芳琴,郡主呢?”
“好多将士受伤了,郡主命我来取药。”芳琴急急地翻找起来。
耶律宁心念一动,忙转身出帐,回到营地查看。他远远地便看见赵雪漪跪坐在地,她面前还躺着一名伤兵。
这是一名新兵,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这恐怕是第一次真正上阵对敌。他右胸中箭,疼痛和恐惧让他的表情一阵阵扭曲。
赵雪漪用小刀轻轻划开他衣襟,只听他颤巍巍地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赵雪漪微微一笑,柔声道:“不会的,我保证。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相信我。”
他望着赵雪漪的眼睛,这个女孩似乎比自己年纪还要小,可是她眼神中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威慑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便相信她的话,他一直不停颤抖的身体也渐渐平静了一些。
赵雪漪一面小心翼翼地用刀划开他箭尖部位的伤口,让那箭容易拔出一些,一面柔声问道:“你多大了?”
“我十八了。”那士兵小声道,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我是家里最大的儿子。”
“嗯?你还有几个弟妹?”赵雪漪的手已经握住了箭身。
“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他脸上笑意渐盛,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大叫出声,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
赵雪漪手中握着拔出的箭,一刻也没有停留,顺手便拂了他伤口附近穴道,又用布掩住他血流如注的伤口,轻声道:“不用怕,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芳琴急匆匆地赶过来:“郡主,药!”
赵雪漪取了内服的药喂进他口中,一手紧紧按住他的伤口,一手伸向芳琴,道:“把那红色瓶子的药倒一些出来。”
芳琴倒了些药在赵雪漪手中,只听她转头又问那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萧……林……”
“嗯,我帮你上药,上了药伤口就不会再流血了,你忍一忍。”赵雪漪不停地跟他说话,此时芳琴也递上准备好的绷带。
“萧林,你很勇敢,再坚持一下,不要忘了你是家里的男子汉。”
萧林的眼神明亮了一些,虽然伤口碰到药的瞬间他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但赵雪漪的话对他无疑是最大的鼓励。他咬紧了牙关,再没有叫出一声。
处理完萧林的伤,赵雪漪舒了口气站起来,叫左右的士兵将他扶回去。
芳琴在旁小声道:“郡主,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赵雪漪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又去帮另外一名士兵包扎伤口。
那士兵上臂受伤,鲜血不停地顺着手臂往下淌。他本在看着赵雪漪为萧林治伤,看见赵雪漪忽然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他自己先吓了一跳:“一点小伤而已,不敢劳烦郡主……”他话音未落,赵雪漪已经抓住了他手臂,他惶急就想抽出来,赵雪漪轻声道:“别动。”
她小心翼翼地为那士兵擦洗伤口,他已是又窘又急,脱口道:“郡主……”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兀田,不要紧的,就让郡主帮你治伤吧。”他循声望去,只见耶律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属下参见王爷……”
他还来不及站起来,耶律宁已经按住了他肩膀:“不必多礼。老老实实坐着,这是命令。”
兀田看了一眼赵雪漪,又看了一眼耶律宁,眼光中满是受宠若惊的感激。
“回来了。”赵雪漪朝耶律宁一笑。
耶律宁蹲下身来看着她:“你见到我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
赵雪漪扑哧一笑:“你是说我没有哭着喊着扑上来,让你大失所望了?”
“有那么一点。”
“你身为一军统帅,还耍这种小脾气。”赵雪漪笑道,“方才你领兵回来的时候,我早看见你了。”她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一场胜仗打下来,士兵们仍是伤了不少。军医忙不过来,那些御医们却不屑做这等小事。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是拖不得的,抢得一时半刻,就能多救回一条人命。”
她包扎好了伤口,兀田忙不迭地连声道谢。耶律宁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犒劳大伙。”
兀田千恩万谢地去了。赵雪漪望着他的背影,叹道:“这些将士们也都是普通人,这样豁出性命冲锋陷阵,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耶律宁实在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他怕自己说出任何一句话,都会玷污了她那洁净如初雪的心。
“雪漪,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你干娘了。”耶律宁伸手撩起她鬓边散落下来的青丝。
“以前我也从来没有发现,一直到随婆婆学医这段日子,我开始渐渐有些明白干爹和干娘了。”一丝惆怅的颜色在她双眸中一闪而过。
耶律宁不想让她再去想这些事,话锋一转:“怎么你对我的下属比对我还上心?”
“你这傻子,”赵雪漪轻笑着在他胸口轻轻一锤:“我这样对他们,还不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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