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晃亮了火折仔细寻找。这林子虽然荒僻,但地处低谷,却也挡住了大半的风势,让他得以有火光所依。
“雪漪!”耶律宁运足了真气,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一些。他细细寻找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左首的密林中突然传来赵雪漪的声音:“宁哥哥,我在这里。”
耶律宁大喜过望,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循声飞奔过去。他远远地看见地上一个白衣的身影,叫了一声:“雪漪!”三两步扑过去搂住她,“你没事吗?受伤了吗?”
赵雪漪却来不及回答,挣脱他的手,指着上面:“宁哥哥,快,快帮我把那灵龟草摘下来!”
耶律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几步之外的石壁上,高高地生着几簇火红的灵龟草。他提气跃起,一探手将那些灵龟草摘了下来,递给赵雪漪。她如获至宝地捧着那些灵龟草,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用锦帕包起来,装进自己的药囊里。
耶律宁见她一直坐在地上,心中微奇,探火折去照她下身,“雪漪,你怎么了?”话音刚落他却是大惊失色,只见赵雪漪的左足赫然被一只硕大的捕兽夹夹住,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已经浸染了她的裙裾。这捕兽夹之大,只怕是以前山中的猎户为那些灰熊大虫准备的,赵雪漪如何经受得起?
耶律宁放下火折就要伸手掰开那捕兽夹,赵雪漪连忙牢牢拉住他两只手腕:“不要,不要,会弄伤你手的。”她在这里被困了几个时辰,早已试过了好几次,根本都无济于事。
“不要紧,我帮你打开。”耶律宁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手,就要挣脱她,去掰那夹子。
赵雪漪急道:“等等!”她解下身上的貂裘,塞在捕兽夹两半利刃之间,这样至少能给耶律宁的手一个保护。耶律宁握住那两半捕兽夹,手上一发力,那夹子吱嘎一声打开了。赵雪漪只觉得脚上蓦地一轻,似乎血液也都回到了脚掌,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耶律宁将那捕兽夹掰回原位,然而此时赵雪漪的腿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耶律宁小心翼翼地抬起她小腿,将她的脚从那捕兽夹中取出来。赵雪漪顾不上自己,就连忙拉过耶律宁的手:“没伤着吧?”
耶律宁心不在焉地道:“没事。”就去查看她的脚,蹙眉道:“雪漪,这脚伤得不轻,我们快回去。”
他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赵雪漪身上,蹲下身子负起她,朝林子外面走去。
“宁哥哥,对不起,”赵雪漪在他背后轻声道。“我没想到会踩到这么个东西,又让你担心了,还害你擅离职守。”她看着耶律宁如释重负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就生出内疚来。
“你知道我会担心,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吓唬人了。”耶律宁虽然这样说,语气却没一丝半点见责。
赵雪漪吐吐舌头,笑道:“我下次不敢了。”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些士兵无药医治……”
“他们都是我兄弟,我怎会不在意他们?只是那……”耶律宁忽然欲言又止,“雪漪,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这些缘故由来已久……”
“我明白,”赵雪漪打断他,“军中缺医少药,那是军中的事情,至于皇上、妃嫔、王爷、公主们,是从来不会如此的。”
耶律宁沉默了片刻,忽道:“雪漪,今日我跟你说那些话,你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会呢,”赵雪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当他们是兄弟,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你尽力就可以做到的,我自然明白。”
“雪漪,你真的长大了。”耶律宁侧过头一笑。
赵雪漪俏脸一板:“我以前很孩子气么?我很任性么?”
“有那么一点。”耶律宁笑道。
赵雪漪在他肩头一锤,却又伸臂搂住了他脖子,将身上披的貂裘拉过来披到他肩上。
“小傻瓜,这样不是透风了吗?”
“透风就透风,要冷一起冷就是了。”
耶律宁一笑,腾出手拉过貂裘一角将她脚上的伤盖住,道:“快穿好,乖。”
赵雪漪兀自不肯,只是笑道:“你替我挡着风呢,我怎么会冷?”
耶律宁笑而不语,口中轻轻地唱了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赵雪漪笑望他一眼,也轻声唱起来: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耶律宁笑道:“乐子之无家,你就嫁了我吧。”
赵雪漪抿嘴一笑:“你如何求之不得了?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耶律宁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若不是赵雪漪的脚伤急需医治,他定会宁愿不要回去了。
“宁哥哥,”赵雪漪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父皇……嗯,你说你父皇会让谁继承皇位?”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随便问问。”
耶律宁认真地道:“我想父皇应该会立三哥,不过三哥不及五哥有手段,如今五哥手里的兵权也是最多的。若是五哥起心争夺,三哥必然不是对手。”
赵雪漪沉吟了片刻,道:“这样说你父皇是不会立你了?”
耶律宁笑道:“怎么?你希望如此吗?”
“我才不要呢。”赵雪漪撇撇嘴,“我不喜欢你做皇帝。”
“为什么?”
赵雪漪把头埋在他颈畔:“你做了皇帝,就会有很多妃嫔,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耶律宁轻笑一声,原来她在动这小心思。他心中不禁一暖,道:“父皇不会传位与我的,你放心吧。”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芳琴守在大营门口,满脸焦急,不停地向外张望。
“姑娘不用着急,王爷去了定然能将郡主平安找回来。”萧书阳在旁慰道。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眼见雪越下越大,这夹山方圆如此之广,王爷上哪去找郡主?“姑娘,你进去坐一会吧,外面冷。”他见芳琴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低声道。
芳琴却充耳不闻,只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萧书阳无奈,解下身上的大麾:“姑娘,你把这个披上会暖和一点。”
芳琴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大麾,这才抬起头来:“将军,那你呢?”
“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不怕冷。”萧书阳大大咧咧地一笑,将那大麾塞在芳琴手里。他其实很想直接给她披上,不过忽然想起来以前王爷说过南朝女子不可唐突冒犯,当下便不敢造次了。
芳琴脸上一红,接过大麾,刚一张口,一句“多谢将军”却淹没在了旁边将士兴奋的叫声中:“王爷回来了!”
芳琴一惊,转头一看,只见耶律宁熟悉的身影远远而来,他背上负着的,好端端正是赵雪漪。芳琴只觉自己一颗心顿时咽进了肚子里,叫了一声“郡主”,远远地迎上去。
“宁哥哥,快放我下来。”赵雪漪拍拍耶律宁的肩,“让你那些属下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有什么关系?”耶律宁满不在乎。他话音刚落,已经有几名将士远远跑过来:“王爷!”
“苏里!”赵雪漪一眼看见了跑过来的士兵,兴奋不已:“快把这个拿去给你哥哥煎药。”
苏里愣愣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锦帕打开,只见是几簇鲜红的草药。“仙子……”
“这是你哥哥要的灵龟草,快去呀!”
苏里呆了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多谢仙子!我代哥哥谢谢仙子!我……”
“郡主,你受伤了!”芳琴的惊呼声打断了苏里。
赵雪漪忙冲她使眼色:“皮外伤而已,不要紧的。”
苏里满脸惶恐地抬起头来:“仙子……”
“苏里,快起来。”耶律宁的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快去给你哥哥煎药。芳琴,传太医。”
赵雪漪在那林子里坐了几个时辰,双脚早已冻得麻木,此时在帅帐中渐渐暖和起来,左脚伤口处的疼痛却也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
“王爷,郡主的脚伤及筋骨,更为寒气冻伤,恐怕需要些时日调理。”太医抬起头看了一眼耶律宁的脸色,又道:“臣先开个方子,调理郡主身上所受风寒。一个月之内,郡主最好不要下地走动。”
赵雪漪忽道:“芳琴,拿纸笔来。”她挥手写了一张药方,递给那御医:“我幼时便身子虚,长年都用这方子调理,你给我送这些药材来。”
那太医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面露难色。赵雪漪秀眉一扬:“怎么,连这些药材都没有吗?”
“有,有。”太医忙不迭地道。“不过这样的方子,臣却从未见过,敢问郡主,这方子治的是何病?”他看来看去,这方子上的药材好像怎么都凑不到一起。
“你只管送来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赵雪漪淡淡道,“天下间你没见过的偏方多了,是不是要我一味味讲给你听?”
“不敢,不敢。”太医诚惶诚恐地将那方子折起来收好,“臣这就去取药。”
太医出了帅帐,赵雪漪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耶律宁在旁笑道:“你这丫头,这回需要的药都有了吧?”
“那是自然。”赵雪漪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