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九骏的剑气如长虹亘空,霸道之极地攻占了面前的每一个角落,将对手牢牢地包裹在其中。他们九人已将耶律宁和赵雪漪堪堪围住,而他们的身后,还有严阵以待的重甲精兵。
可是在这样的阵仗面前,他二人的脸上依然见不到半分恐惧。完颜阿骨打死死地盯着耶律宁,那目光似要将他刺穿——今日的他们就和当初的雨薇一样,宁可放弃荣华身份,宁可一死,也要求得自由。
就和当初的雨薇一样。
完颜阿骨打心中似蓦地被狠狠攥了一把,林雨薇临死时的面容忽然又出现在眼前。
耶律宁和赵雪漪出手如电,转眼间空手夺白刃的招式,已经抢下了两把长剑。他们利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剑气如虹,恣意挥洒,一时间斗室之中剑光大盛,就连上阳九骏之凌厉狡险,却也胜不过他二人的灵动清致。
今日的情形却又不同于当日在榆关之外。当日林雨薇的暗器毙命一人,加之苏亦夫的纠缠,九骏的力量被分散,他们才侥幸得手。可是今日上阳九骏一同出手,而且两人能够感觉得到,这一批九骏比起前番,更加训练有素!
整个大殿之中都被凌厉的剑气充斥着,弥漫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耶律宁方才堪堪逼开面前一人,左右却又有两人同时挺剑刺来。他跃起身躲过,回身还了一剑,正封住两人剑气去势。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衣衫破裂之声,接着是利器入体的闷响,赵雪漪右臂为一人所伤,而她的剑却也不偏不倚刺穿了对方的胸膛。然而九骏出手何其迅捷,她还来不及收剑,背后已经挨了重重一掌。
赵雪漪一个趔趄跌出去,虽然耶律宁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手中的攻势却也减了大半。
今日情势若此,他二人绝难以逃脱。他好容易下定决心放弃一切,老天爷却不肯给他后悔的机会了么?
耶律宁一声怒啸,手中剑气猛地奔泻而出,横扫千军一般席卷出去!
正蓄势攻过来的三人只觉面前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推至,刹那间便吞噬了自己的剑光,他们的长剑去势稍滞,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耶律宁的剑刃带起的寒气和戾气,已经扫得他们肌肤生疼!
这三人一死两伤,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可是就在耶律宁出剑这一瞬间,他的背后左右,也同时有四把剑破空而来!没有人能在上阳九骏的夹攻之下分神,绝没有。
耶律宁听得见背后风声,却无法回手,只能抢下瞬息的时间,将赵雪漪揽进怀里,却把自己的整个后背都亮给了对手!
在他已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只能做这个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动作。
利剑入体声和赵雪漪的惊呼声同时响起,耶律宁的身子猛地一震,不受控制地跪倒了下去,手中的长剑也啷当一声落地。
不等他二人有丝毫喘息,身后又是剑气长啸,这一次赵雪漪没有半点犹豫,蓦地便起身迎了上去!
“住手!”完颜阿骨打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嘈杂的大殿中如惊雷一般,及时地喝停了上阳九骏的动作。
“留活口。”完颜阿骨打冷冷道。四把剑从几个方向停在了赵雪漪肌肤之外寸许。
赵雪漪尽力想掩藏,然而却还是有鲜血自她嘴角沁出,染红了胸前衣襟。她也站立不住跪倒下去,皆已重伤的两个人却固执地只向对方伸出手去。
“关进青鸾别苑,”完颜阿骨打的目光凌厉地扫过二人,“传太医,务必要救活他们。”
耶律宁从昏迷中醒来时,一缕月华清辉正从窗缝披洒下来,却不知已是几日过去。他神智未清,只听身旁有一个陌生女子声音道:“他醒了,快去叫太医。”
有脚步声渐渐出去了,不多时更多的脚步声响起来,似乎进来了三四人。
耶律宁勉强睁开眼睛,正见一名太医替他把了脉,起身又同令两名太医低声商量什么。很快一人转身走开,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一面道:“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真没想到伤得这样重还能活下来。”
又一名太医向宫婢吩咐:“照这药方每日三次,不可有失,否则许王伤情有变,皇上怪罪下来,你可脱不了干系。”
这宫婢如何不知利害,忙躬身答应。
又一人过来凑近细细查看了一番耶律宁脸色,看了看他双瞳,道:“看来确无大碍了,只需好生调养便是了。”他说着就要转身,耶律宁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低声道:“王妃呢?”
那太医看了他一眼,打躬道:“王爷恕罪。”一转身几人匆匆离去。
什么叫“王爷恕罪”?耶律宁胸中一凉,猛地坐起身来,却是眼前一黑。那宫婢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急道:“你千万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再有闪失可怎么得了?”
耶律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一阵剧烈的喘息。
那宫婢无可奈何,低声道:“你好生躺下,王妃没事,就在西面的厢房里。”
耶律宁总算平静了一些,半晌才道:“多谢。”
宫婢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皇上究竟想干什么?”耶律宁的喘息方见平复,便迫不及待地道。
“奴婢不知。”她拿起了太医的药方,起身道:“门外有重兵把守,皇上吩咐,王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王爷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耶律宁还想问,那宫婢却已经快步走开了。
这宫婢脚步轻浮,显是武功不弱。完颜阿骨打留着自己性命,究竟是想干什么?还有雪漪,她到底伤得怎样?
月华如练,外面把守士兵的身影投在窗棂上。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算不派重兵把守,也决计逃不掉了。耶律宁自嘲地笑笑,抬眼环顾四周。这房间甚是华丽,而方才的太医宫婢都对自己礼敬有加,如果这是完颜阿骨打收买人心之道,他真的很懂得谋算人心,无怪短短几年便聚集了这样多的能人志士。
只要自己一天不肯降顺完颜阿骨打,最终总是难逃一死。自己这一生自问没有负过旁人,唯一亏欠了的,就是雪漪。而且这亏欠的是山海一般的情意,是一生都偿还不起的幸福。他总是晚了那样一步!
寂寂的月夜,忽然一声清弦撩攀,溶音似水,泠然在这凉月清辉中氤漾开来。
耶律宁眼前一亮,打起精神侧耳倾听,这声音正来自西面,方才那宫婢说,赵雪漪就在西面厢房!
这曲调很是熟悉,正是从前赵雪漪唱过的那首《隰有苌楚》。琴声婉转缠绵,轻灵若舞,幽恻如吟,恍若赵雪漪的声音真的在耳畔回响。
耶律宁一阵激动,忍不住又四下里打量,果然右首边也有一方古琴。完颜阿骨打自己虽然不懂音律,这宫室装饰,却是处处效仿汉制,倒也颇为风雅。
耶律宁挣扎下床来,搬过那古琴,曲调一开,也清清漾漾地传了出去。他弹的正是当年司马相如那一曲《凤求凰》。赵雪漪那边琴音停了一下,片刻之后又响了起来,随着他的曲调,也和上了一曲凤求凰。
那宫婢正在煎药,忽然听得房中传出了琴声,登时吓得不轻,忙趋步赶过来,可是她的脚步却停在了房门口。
耶律宁只低首抚琴,那般全神贯注,他眼里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更听不进别的声音。他脸色苍白,大是憔悴损眄,然而神情却是如此安然,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她突然很不忍心去打扰他,只觉此时若是打断这琴声,就如同打碎一方美玉那样不可饶恕。
她不懂音律,听不明白耶律宁在弹些什么,可是西厢房那边传来的琴声与他的琴声相和,却是如此浑然天成,珠联璧合。她曾经远远地听到过皇上的乐师奏琴,但那乐声却似乎不如这样好听呢。
赵雪漪听得耶律宁琴声相和,心中大是宽慰,顿时放下心来。她纵琴赶和他的音律,此时虽然相见不得,听得他的琴声,也便知道他就在身边,知道他安然无恙了。
然而她太过于专注,却未曾听见外面大步流星的脚步声。
只听一声大响,有人猛地推开了房门,赵雪漪一惊,手中登时一乱,琴弦忽然发出一声刺耳利响,蓦地断成两截。
她一抬起头,正见完颜阿骨打凌厉如刀的眼神,冷冷望着自己。
“王妃身为大宋郡主,难道想学当初被你赵氏宗族赐死的南唐后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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