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像局外人一样,看着人群,却游离在人群之外。这份清醒,别人或许不懂,但于她,是相当难受的,看得太清,承受到的是无形的重量。于是,无意中加快了脚步,想着能甩掉这突然蹦出来的忧虑。不料,对面飞奔而来的一女子往路欢这边直撞了过来。女子花容失色地惊叫一声,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路欢被撞得胸腔骨都要碎了,但连哼也没哼一声,眼明手快地将那快要倒下之人抱住。大概是因为夜里,月色朦胧的缘故,路欢的脸蛋给人一种天神下凡的感觉。“没事儿吧。”
身穿华服的年轻女子惊慌之下,静静地搂住了路欢的脖子。刚想大骂,映入眼帘的缺失一名清秀温婉的男子的脸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小脸儿跟发了烧似的,口中说出的话也结巴起来,“没……没事儿。”
路欢扶稳她的身子,站好,然后开口道,“小姐,如果您没事儿了,可否放开在下了呢。”
闻言,女子又大叫了一声,“啊!对不起。”她赶紧松手,捂住自己火热的脸。
“没事儿,夜黑,小心点儿。”说完,路欢向她微点头,然后侧身走开。
女子则转过身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它湮没在黑夜之中。
路欢再回到宴会场里,刚坐下不久,音乐停了,歌舞也停了。整个露天宴会厅也安静了下来。皇帝老头儿又要开始发话了么。
“各位爱卿,刚刚花容公主与朕抱怨说,每年的元宵宴都是同一个模式,十分无趣。于是,她想出了一个新的玩儿法。不知爱卿们可有兴趣听听。”当然,谁敢说“不”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帝的女儿。拂逆皇帝,可不是好玩儿的。于是,他接着说,“花容的意思是,宴会中的男子或女眷们皆可上场表演自己拿手的歌舞琴棋书画等,获得全场评价最高者,可获得神秘礼物一份。那么,就由花容来开场吧。”
还以为会出现什么足够让她惊喜的游戏呢,这不过是变了内容,但性质相同的表演罢了。
灯光暗了下来,琵琶声奏起。花容公主抱着琵琶,不知何时走到了会场中,舞姬们则围绕在她身边起舞。没人能看清她的脸。颇有些“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唯美效果。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既终,一曲又起。但弹奏者显然换了,弹奏风格也焕然不同。花容公主和舞姬们同舞,舞姿甚是优美。再加上那一身火红的流云广袖裙,在月光下,如同一只火狐。将所有的目光都集聚于她一身。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支大毛笔,在前方的一面大白纸上作起画来。
曲毕,舞止,画终。
花容公主对着皇帝微福身子,“父皇,这是花容送给您的礼物。”一幅大好江山欣欣向荣图展现在众人面前。人人皆拍掌叹好。
“哈哈,好好好,这是朕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皇帝连皱纹都是笑着的。“接下来,是哪位呢。”
早已有人站到了场上,“陛下,臣女,献丑了。静语才艺不精,但知学无止境,所以,胆敢请在场的各位帮静语一个忙。”
“哦?这不是司徒家的长女司徒静语么?”下面的人纷纷议论道。
路欢看着场上的美女,倒是很佩服她的胆量和勇气的。毕竟在花容公主如此强势的登场之后,不会还有人敢去挑战,或者说自取羞辱吧。
司徒静语拍拍手掌,两人抬着一器具上了场。她倒是挺会吊人胃口的。司徒静语掀开盖布,一盘棋局现于眼前。“这是无我大师所研究出来的棋局,此局看似死局,但静语相信,此局肯定有解。请在场的各位为静语解开此局,静语不胜感激。”
“无我大师?是那个传闻中的无我大师么。”
“连无我大师都无法破解的棋局啊。”
“嗯。说不定解出来就可以一举成名了。”
司徒静语很成功地将宴会上的人都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棋盘,然后成为第一个解开这个棋局的人。特别是皇帝老头儿,他是忠实的围棋迷,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大好机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局。路欢虽然不是棋迷,但是,对于具有挑战性的东西,她还是不愿错过的。而且,她喜欢看某些人挫败的脸。司徒静语的那些小手段就暂时忽略掉了吧。至少她提供了点不错的东西。但是,越看下去,路欢的眉就皱得越紧。这个,难道是珍珑棋局?路欢抽了抽嘴角,收回自己的目光,淡定地喝着小茶。
“难不成,这位大人已经破了此局了么?”静语问。
“额。司徒小姐何出此问。”
“大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容易让人误以为。”
“呵呵。如果我说是呢。”
“那么,请大人指点一二。”
“呵呵。”看来,这位司徒小姐非得逼她出手不可呢。“小姐想太多了,路某才智不足……”
皇帝老头儿耳朵灵光得很,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路爱卿,此局你若解不开,便来一曲吧。”
这……路欢一听,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啊,哈哈。”这回是想打马虎眼都不行了。“臣,尽力而为。”这死老头儿。路欢起身上前,走到棋盘旁边,众人先是散开让她进来,再是将她围了起来。
路欢右手食指及中指提起白子,首先是四、十八,接着提起黑子,放在了二、十五。再是白四、十九,黑二、十八,然后提白子三枚。然后是白二、十九,白还二气,黑只剩一气。黑一、十五,白一、十九,提黑子五枚。最后,白棋复活。
众人看她一步一步地走,最后恍然大悟。
路欢不管不顾别人的震惊,悠闲地问道,“这样,可以放过臣了么,皇上。”
“哈哈。爱卿真是让朕惊喜不断啊。”
“皇上过奖了。我们应该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年轻的一辈才对的。”意思是,你是脑抽了还是咋的,非得点她的名不可么。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多受欢迎。
“路爱卿,你还很年轻。”墨宗岩就是爱看她十分不爽,却不得不憋着的表情。
路欢直接忽视他,转而对司徒静语说,“雕虫小技,让司徒小姐见笑了。”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大人果然厉害。”司徒静语对着她的背影小声道。
表演继续。年轻的男女们不断地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谁也不愿成为那个被冷落之人。自由表演结束后,就迎来了命题表演。除了路欢以外,还有人早就不耐烦了。墨子寒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冒,与其在这儿耗时间,他还不如去练兵。碍于皇帝,也就是他的父皇在场,他只能坐在位置上,一个劲儿地喝着闷酒。
“请各位以‘春’为话题作一首诗。”
啊!又是诗么。她可不可以先走了。
“爹爹,我也想参加,可以么。”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遥遥,终于忍不住了。不好玩儿啊,皇宫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无聊死了。下次再也不要来了。
“呵呵。”路欢点点头。让遥遥给这场宴会加点调味料也好。
得到路欢的肯许,遥遥马上蹦了出来。“皇帝爷爷!”遥遥稚气的声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皇帝爷爷?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嫌命太长了么。
“哦~这不是遥遥么。如何,你也想玩儿么。”皇帝笑呵呵地问。
“嗯。遥遥也想要礼物。”
“那你得会作诗才行啊。”
“遥遥会哦。”
“哦?念来听听。”
众人惊得要死。看这一老一小,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一往,简直跟平常人家的老人和孙子对话没啥区别。
遥遥开始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喷了驱蚊药,不知死多少。”第一句一出,众人皆叫好,称这孩子太有才了。第二句一出,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整首诗下来,他们都石化了。“怎么样?皇帝爷爷,遥遥很厉害吧?”
路欢捂住肚子,哈哈,她不行了。这诗,她只不小心说过一次,不想竟然被这小子给记下来了。哈哈。他们家遥遥果然是非同凡响啊!回去得好好疼爱他一番。
“哈哈哈哈哈……”老头很快就回过神来,大笑不止。石化的人们也开始逐一反应过来,然后也忍不住大笑。“精灵鬼。那么,朕宣布,此次优胜者乃遥遥是也。”众人一阵唏嘘,却也无可奈何。这结果,太出人意料之外了。“说吧,遥遥想要什么。”
“可是,遥遥想要的东西很多。”
“没关系。朕都满足你。”
“可是遥遥一次想不完。”
“额,那等遥遥想好了再告诉皇帝爷爷可好。”
“嗯!”遥遥小脸上闪过一记得逞的狐狸似的奸笑。
盛宴,在皇帝的宣告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