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这一夜,月明星稀。路欢倚在窗前,看着夜景。其实,她并无心观夜。只为心中有事,着实睡不着。
就这样离开了么。以这样的不欢的结束方式离开。是她所不愿的。如果,可是,她希望是更为决绝的方式。如果自己的存在对她所爱的人造成了伤害,就算是她自己,毁掉也在所不辞。如若有人能窥探她心中所想,恐怕,造成的就不仅仅是恐慌而已了。人若连对自己都能残忍残忍至此,便不知其是多情,抑或无情了。
生活,是靠她一点一滴地争取和打拼而来的。不劳而获,这样的美事儿,从来就没有。爱情也一样。她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时,全副身心投入到战斗当中去。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有命去享受她要的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但在自由至上,还有更为沉重的东西需要她去背负。那便是责任。这就是一个人、两个人和三个人的区别。
行之慢慢地走近那扇窗,看她半个身子倚在窗棂上。姿态慵懒。呵呵。收起利爪之后的她,就像一只懒散的黑猫。只有那双眼,在黑夜中,闪着幽幽的绿光。就像天上闪烁着的星。她似乎很喜欢夜晚。还是说,习惯了。
“生气了么。”他俩之间隔着一扇矮墙,一站一坐,就这么对话。
“嗯。一直以来,都是在生自己的气。”路欢闷闷地说。
“呵呵。小生知错矣。”行之弓腰作揖呈道歉状。“还望小姐莫生气。千错万错,皆是小生一人之错。”还小生呢。都多大岁数了。路欢对他视若无睹。额。行之看这一招无用。倒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了。他伸出双手,摊开手掌,表示手上什么也没有。他的手往她脑后一晃。手再次伸到她面前,张开手掌,一朵粉色的小花儿现在她眼前。“可喜欢。”变起魔术来了么。很难想象行之这样的男子也会用这么烂的招数来哄女孩子。她该感到荣幸么。呵呵。
“喜欢。”路欢虽然生气,但是,帅哥能为她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她也得给点儿面子才行。
行之捻起小花,插在她的发上。“嗯。好看。”
路欢不知该笑还是该说些什么以应景,最终只是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呵呵。好像生效了。”行之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消气了么。”
路欢回神儿,糟了。这种小女生才会渴望的罗曼蒂克的桥段是她从未想过的。她差点儿就要沦陷了。啊。她是越活越回去了。好吧。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彻底地感动了。这样,让她想不消气都难了。
路欢正色道,“行之,答应我,千万不要乱来。我不值得任何人的任何牺牲。不值得。”她已经不要求他告诉她什么了。她知道,想要得到,便注定肯定会有所牺牲。这是世间恒定不变的等价交换定律。她都知道,但至少,至少牺牲的不能是他。
“值不值得,由行之自己判断。再说了,你就放心好了。我说过,我自有分寸。”为何她总要如此贬低自己不可。她了解他多少,他又了解了她多少。原来,他们都一样。“呵呵。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个好去处。”绝行抱起她,乘风而起。
路欢不禁诧异。连行之也会轻功。这古代,难道是人都会轻功么这是。
行之的速度,不急不缓。夜风清凉舒爽。路欢在行之怀中,舒服得有点昏昏欲睡。“可别睡着了。很快就到了。”
他们在一座高塔顶上停了下来。“好了。到了。”行之视她为珍贵的易碎物品般,轻拿轻放。路欢坐好之后,往下一看,好高!“这是北严最高的地方。从这儿看下去,可以看到真个北严的全景。”
真的。坐在这座高塔之上,有一种俯视苍生的感觉。高处的风景果然不一样。万家灯火齐亮,不夜城从这儿看下去,衍生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美到了极致,也震撼到了极致。路欢突然稍稍地明白了为何人会喜欢登高。即使高处不胜寒。正因这边风景独好。
“冷么。”绝尘拥紧她,生怕她受寒。
有生之年,能与心爱之人,同赏如斯风景,夫复何求。“行之,我给你唱首歌可好。”一首被人咏唱了将近千年的绝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婉转动听,与夜相溶,令人动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行之完全沉浸在歌中,并意犹未尽地将歌中之词念了出来。歌中唱尽了世间万般变化、沧桑与无奈,且句句是真理。“不知此词出自何人之手。”行之问。
“呵呵。一个友人。好听么。”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向他解释苏轼是谁,煞风景。
“嗯。有阿欢相随,行之有一种此生无憾之感。”行之将她拥得更紧了。在没有真正认识她之前,他深觉诧异和惊艳,世间如何能有这样的女子——她无所不能。大到政治,军事,经商,小到琴棋书画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但见到她之后,所有的惊艳都化成了怜惜。一个幸福的女人,在他看来,应是如此——有一个美好而温暖的童年,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几个无所不谈的玩伴。没有利用和阴谋。长大后,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共结连理,生儿育女。然后是相夫教子,最后是终享晚年。但是,路欢,完全与这样的生活背离。如此看来,她成了深深不幸的女子。这样不幸的背后,若要深究下去,只怕会是更大的悲哀与不幸罢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啊。哈……为何她却听出了交代临终遗言的感觉。她是天生不适合听情话么。“呵呵。那以后,咱就来个妇唱夫随。你看如何。”
“好。呵呵。”安行之大掌温柔地抚上她的细颈,让她面向自己,并缓缓地拉近两人的距离。最后双唇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让路欢倍感心酸的是,未来在哪儿,还无法看清,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未来。他们却不适时地轻松地描起了一幅关于未来的美好蓝图。那就让他们一起祈祷,但愿明天会更好,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