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过去了,宋羽岑病是好了很多,可是他始终精神不振,他已经想起来了困扰自己的心魔,世上已经没有慕容甄了,他也仿若突然没有了继续在这俗世的欲望。
翼王来看过他一次,只是他恍惚的状态让翼王愤怒,偏偏又不可当着女儿的面斥责他,无奈之下,而且主要的是,宋羽岑还是一颗可以助他夺得庆贞皇朝的有利棋子,因为他对那里的地形地势都较为熟悉,又凭着曾经的宰相之子的身份疏通那其实已经中空的庆贞朝廷,很多人愿意顺服于他,所以这个关键时刻他不可以出什么问题。
老人想了想,叫来都铎:“你让晨烨跑一趟,去请文骏写封信,劝导一下羽岑,让他知道利弊,懂得权衡。”最后几个字,翼王尤其强调,都铎听出翼王语气中的不满,立马命人去叫晨烨。
却没想到,五日后,文骏大人跟着晨烨一起回来了翼国,翼王与他见了面,心照不宣,告之他羽岑的现况:“我以后还靠他来掌管我翼国,还多劳烦大人。”
文骏眉头紧锁,却也应道:“那是自然,王上,我不妨现在就去看看他。”
翼王用手示意都铎带领文大人去看宋羽岑。白衣男子看到文骏时明显的一滞,没想到他回来这里。文骏与他的关系其实甚是亲密,文骏年轻时是宋振卿最得意的门生,因为受知遇之恩,也把宋宰相当亲兄长一般敬奉。知道后来殿试高中,仍与宋家有亲密的联系,文骏也可以说是看着宋羽岑长大,对他自是别有一番感情。
“文叔叔。”宋羽岑道,眼神却是已恢复淡然,自从知道甄儿死去的消息后,就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关注。
“恩,羽岑,现在可好些?”文骏坐到他身边,随意的问道。
“好了很多,不劳文叔费心。”
“羽岑,这一次唐弈运了许多的粮草过来,你知道的吧?”
唐弈!说到唐弈,宋羽岑却又想到了慕容甄,不知道唐弈知不知道甄儿已经不在了,他娶的到底是谁他清楚吗。
看着宋羽岑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文骏微微叹气,又清咳了一声:“羽岑,事到如今,我们应以大事为重,据我所知,岳阳那边又有揭竿而起的农民军,不日就该打到长安下面的京浦了,唯一还能用的武将云琪被发到了南边,看着南诏那边的蛮子,朝中现在一群酒囊饭袋,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看了一眼宋羽岑,却觉得他好像并没有仔细在听,文骏有些恼怒,“羽岑!”
白衣男子看着文骏,道:“文叔叔,你说若没有追寻权势的理由了,去抢夺,还有意义吗?”
文骏叹了口气,无奈道:“羽岑,我不知你是因为什么,也不会勉强你说出来,只是你要知道你做这件事的理由不是唯一的!”
宋羽岑却似不明白的重复道:“不是唯一的?”
中年人看他如今这个样子,恨不得骂这竖子:“宋羽岑,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抄家之痛,一点儿女情长就动摇了你的决心吗?!那未免太不值钱了!让我来告诉你,你要去推翻庆贞朝,是为天下黎民,要手刃庆贞帝,是为了你的父亲母亲,全家那么多人!那天发生了什么,你全都忘记了?!忘记了我而已告诉你。”
文骏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终是不得已将那秘密说出口:“羽岑,你可知道,你爹当年的事情,着实的冤案啊。庆帝他担心宰相势力壮大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只是找了个理由,判了你爹谋夺政权的罪名,这借刀杀人使得好!所以你全家才成了被宰的羔羊,你可明白?!”
宋羽岑愣住了,虽然当时想的最多的也是自己的父亲是被冤枉的,可是庆帝的证据那么充分,让人不得不相信。而今天听到文骏的这番说辞,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家十几口只是皇帝疑心重的结果,就这样成为了刀下魂。
文骏看着宋羽岑,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其实也不想将话说的这么绝,只是他因情所困的样子实在成不了大事。
安静了许久,宋羽岑才沙哑着嗓子问道:“这些,都是真的?”
“是,我在你爹走后,也暗暗查了许久,那证据多数就断了,根本无源可寻,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庆帝收买了这些人,让他们污蔑你爹,好达到他除去你爹的目的,理由又正大光明。”
宋羽岑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如果不是他,自己所爱的人就都还在自己身边,父母、兄弟、还有……甄儿。他心中的痛楚因为这个名字又加深了几分。
“好,文叔叔,我一定要用庆帝的血祭奠双亲。”白衣男子发狠道,心中想的却不止这些,庆帝,你是怕皇位不稳是么,那我就要你看一下,谁最后坐上了你的位置。
2,
翼王与文骏坐在宴厅中,正是晚宴时间。宋羽岑远远的看到他们,信步走过老,坐到与他们面对的凳子上,笑道:“父王,文叔叔。”
翼王笑道:“看来羽岑是好了,我就说这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不比我们,以后就都是你们的天下了!”
听闻此言,宋羽岑闪过一丝冷笑,天下,呵。
翼王没有注意到,又接着对文骏道:“文大人,我这女婿这么快就有了精神还是多亏你了啊,哈哈。”
文骏摆手道:“翼王客气,我本来就痛羽岑亲叔叔一般,以前承蒙徐兄照顾,现在羽岑有什么我自当尽全力。”
文骏这一番话说的周全,有意警告翼王要善待宋羽岑,翼王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忙抚掌笑道:“自是这样,羽岑也是如我亲生儿子一样。”
宋羽岑斟了一杯酒:“羽岑是小辈,先干为敬,这以后要一起完成的事务,”白衣男子笑道,“还需长辈多助我。”
“那是自然。”
杯盏尽了后,文骏又道:“听说那唐弈娶了庆帝最宠的女儿莺汐,庆帝这次可是下了老本,”轻笑了两声“只怕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我在宫中的探子说那小公主可能是真的爱上哪狡猾商人了,到时候帮谁还不一定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翼王不觉想到了琉璃,嫁给了宋羽岑,万一她日后为了这个男的同自己翻脸……还真的从没想到这样。
宋羽岑则是突然意识到唐弈是又成亲了,那慕容瑾……他又想起那日在河边,那张酷似甄儿的面容,抱着膝坐在那里,勇敢却又悲伤的说出那句话,我爱唐弈,不比姐姐爱你少。
瑾儿,你现在还好吗?
白衣男子突然又回忆起了以前同慕容甄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慕容甄背后的小尾巴,第一次看见她时还吓了一跳,因为真的和甄儿一模一样,只是表情。眼神全然不同,她眉目里总是羞涩,担完全不似甄儿那种天生的张扬热情。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总是被姐姐遮住光芒。
五年的时间到底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多大呢,只知道再见到她时,她的眼睛已经深得望不到底了,自己完全不能只从外在来观察出她不是慕容甄,而是慕容瑾,也是,一个人经历的越多,就越会隐藏自己,免得受伤害。
那这次唐弈的再成亲,一定也伤到她了……唉,宋羽岑叹气,又拿过酒壶,倒了一大杯,一口饮尽,人生在世须尽欢,暂且这样安慰自己吧。
回到房间,宋羽岑已经醉了,琉璃一直在等待他,见他进来,却脚步踉跄,忙跑过去搀扶他,却被男子的胳膊挡开:“不必,我能走路,”只是刚说完,就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女子于是上前,不由分说的掺起男子,把他向床那边带。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窘迫。宋羽岑不知为何道了一声谢谢。琉璃有些急道:“夫妻之间,有什么好谢的。”白衣男子没有话说了,于是默默躺下,酒劲上来,头还是昏的,却又因为这难耐的安静而清醒非常。
宋羽岑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他还是知道眼前人是谁的,他其实一直也觉得愧疚于琉璃,便不忍再拂开女子,任凭她托住自己,一言不发的向里间走去。宋羽岑其实很想对琉璃说一句对不起,他清楚自己昏睡的那几天是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那句话又好像特别难出口,他有些怕琉璃误会,误会以为自己会喜欢上她。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注入希望的好,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就如他突然间失去慕容甄时荒芜的痛感,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自己的皮肉。
白衣男子心中充满歉意,却不得不板起脸扮演冰冷的角色,他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样是为了琉璃以后好,自己与她越疏离,她的选择也许也就越好做,她就不会面临必须要选一个的艰难任务,那也算是,自己的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