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我正坐在桑树下,无聊地嚼着一串桑葚,冰峰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出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身深蓝的长袍,如墨般披散的长发,好像他昨天才离开。
冰峰回来的镜头,我曾设想了千万次,并且不止一次的想过,若他回来,定是要好好的大骂他一番。可是真正的看到这个人,我只是愣了一愣,又低下头,故做漫不经心地继续吃我的桑葚,内心里却波澜壮阔。
百年了,总算是见到一个蚕宝宝以外的生物,甚至他打我PP那件事,都被我忽略得云淡风轻。
“丫头,长大了少呢,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用天蚕丝织的吧?不错,还是有长进。”
冰峰在我面前蹲下,单手托起了我的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不经意间抚上了我的唇,沿着唇线慢慢的描绘起来。
时间似乎变的异常的缓慢。我觉得自己心跳比往常快了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望进他幽深的黑眸里。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冰男竟然有一双让女人嫉妒的美眸,且这美眸配上如刀雕出的面部轮廓,竟然让整个脸部熠熠生辉,刚毅而不失柔和,眼内那两颗瞳仁犹如两颗璀璨的宝石,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想想这个男人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张口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手都没有洗过,没看到别人在吃东西?”
“喏,你脸上沾到这个了。”他把稍沾桑葚汁液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稍做停顿,却把它吮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这个动作竟然让冰男看起来异常的秀色可餐,我觉得自己的脸烫了起来,便把头扭向了一边,低低地说道:
“树上长了好多呢,你想吃自己去摘。”
冰峰走的时候是正月初九,回来的时候桑葚已经成熟,其间,我已经采过无数次的桑叶,养了上万只的蚕宝宝,这中间,怕是没有百年,也有八九十年了。
他走以后,那两个门童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活人,满院的桑树,以及一室刚刚会啃桑叶的蚕宝宝。
想到那句:“你触摸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会使这里的格局发生改变”我不由天天小心翼翼地带着那几卷发黄的卷宗,担心不小心碰到什么连自己天天睡的那张床都找不到就麻烦了。
这四人总算还不是太没有人性,这些日常用品被我动过之后,并没有什么改变。接下来,我确实过了些心情舒畅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无聊的时候翻一翻闲书,至于这几卷布阵的古籍,我也稍稍浏览了一下,只是不太感兴趣,什么相生相克,绕来绕来去,弄的我头大。
每天采摘些桑叶,喂喂蚕宝宝,看着它们由一个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蚂蚁慢慢的变成蠕动的小虫子,再一点一点的变的白白胖胖,竟也是充满成就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和这些蚕宝宝很相似,好似每天除了吃,吃,吃,还是吃,除此之外,别无他长。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如这些蚕宝宝,他们会吐丝,绕成一只只漂亮的茧,而我,除了吃就是睡,这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
书房之内,所有的书几乎都被我翻遍了,四公子所猎甚广,诸子百家的书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只是没有让我有兴趣的。
有时候,我会抬头望着万里晴空,细数着一朵一朵如棉絮般的白云。不是因为思念谁,只是寂寞。
这百来年,我的活动范围,也仅仅只是随园,单单是这片桑林,我花了五六十年,才不会迷路。这多年,最满意的杰作,就数我身上这件衣服了。想必冰峰已经看出这衣服是我用意念合着玉梭织出来的。所以他刚刚夸说衣服不错,还是让我得瑟了一下下。
想想这天蚕宝宝不知多少万年来,吐的丝唯绑泥人的功能,我便为它们忿忿不平,现在在我手里,还是让它们发挥了更多的作用,不由洋洋自得。
衣服冬暧下凉,甚合我意。织好之时,我曾拿着冰峰的轩辕剑试了下,竟然是不能砍断。想到轩辕剑,我不由得对冰男说道:
“你走了也就走了,破剑也不背走。”
“你说的是轩辕剑?”这话是从头顶上传下来的,这男人,回来也就回来了,偏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后。“它是天界诸神赐予轩辕黄帝击败蚩尤之旷世神剑。其内蕴藏无穷之力,这可是斩妖除魔的神剑。”
“你这剑不是天天背在背上的么?好像天帝生日那天都没离过身。”
“是,剑在人在。”
我的腰间蓦然多了一双修长的十指相扣的手和紧锢着的手臂。
“人不在剑也一定会在,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这话像耳语,又似宣誓。
“是的,你非常好,让我如同这些这些桑树一般活在这里。本人不胜感激。”说完,我冷哼一声。
腰间的手臂似乎紧了许多,人却是没有出声。
想想这百年来过的日子,我也顾不得太多,想到什么,张口就说了出来。管他的,爱杀爱剐随便好了。
“这性子,还是一样没变。改天我带你到人间去,看看凡人的女孩儿家是怎么同夫婿相处的。”冰男边说边低低的笑了起来。
“我可是没说要嫁你。”这样专制的男人,我怎么就给惹上了。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
这不可一世的男人,此话讲的好似天经地义。
论修为,论智谋,论专横,我都只有闭嘴的份,于是,我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还是这般瘦,不是让你多吃点东西?”说话时,他已经抱着我,进入厅内。
“我也想多吃点,只是一个人吃饭,味口实在是不好。”我皱起眉头,看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我先去做饭,晚上你陪我吃吧。”
“嗯。”冰男点点头,这话让他很受用。
我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个拿手菜,又去地窖选了七八坛埋了多年的陈酿,冰男出现在饭桌之时,我连筷子都帮他放好了。
待他坐下,我便动手夹了筷子菜给他,且殷勤地说了句让我自己想吐的话:“你难得回来,这么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尝尝可口不。”
“你若肯送到嘴里,我会更乐意。”他边说边做了一个张嘴的动作。
“你自己夹吧,这样选择多一些,我不记得你爱吃什么了。”我干干一笑,把一坛老酒的封泥打开,给他倒了一大碗。
“这酒似乎不是沦溟带来的?”冰峰把碗端起来闻了闻。
“这是我酿的,你且尝尝。”我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语调温柔一些。
“就不信醉不倒你。”我在内心里偷偷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