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既在夜罗屋檐下，又惨为鱼肉的常菲菲尽管心中万般不愿去见那个什么刹帝利，却也知道此时情势下，容不得她说不，便也懒做无谓挣扎，当下起身随若叶出了门。
想是念及她是个人类，若叶并未施术带她去祭殿，两人只是缓步前行。一路上多有奇花异景，常菲菲心下忐忑，也未多做注目，只斟酌半晌，小心道：“苏先生，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仍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身为普通人类，我只想保住一条命就行，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能给我个明白话么？”
若叶愣了一愣，常菲菲刻意所唤的这一声“苏先生”让他立时想起研讨会相识的种种。这女孩有着明亮的眼神，温暖的微笑，也曾在敌友未分时给过他真心的维护，当时的瞬间触动也曾让他有片刻温暖。如今眼看她身不由主被牵扯进这宿世情仇，他不是不曾心生悲悯，此时又听她单刀直入，毫不遮掩地问出这番话，他不由有些迟疑。
平心而论，常菲菲说得没错，无论夜罗与奥尔薇亚曾发生过什么，那些过往种种本不该由她背负，只是她若真如众人猜测的那般，是9族灵体融合的媒介，是奥尔薇亚重生的关键，那么即便她想全身而退也难！只除非……
微一沉吟，他抬眼看她：“你当真只想保命？”
常菲菲死命点了点头。
“那好，我就给你个明白话！”若叶缓缓道：“陛下带你进妖界时曾探过你的灵体，当时你虽已昏迷，但防御灵力大得惊人……我自然知道，那些灵力应是依附你来人间界的圣灵封在你身上的，只是能承载并融合这样多不同族类灵力的灵体不可能普通，更何况，你灵体深处还有封印……”
“封印？”常菲菲惊：“封什么的？”
“不知道，”若叶摇了摇头：“那印珈施得极高深，连陛下也解不开，这也正是他让刹帝利见你的原因！”
常菲菲瞪大了眼：“他见我是要解开那封印么？若是解开了会怎样？”
“陛下解不开的，刹帝利也未必能解开，但他有秘术可以探出印珈究竟封的是什么，”若叶沉声道：“但无论封了什么，这一切，都意味着，你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你若想保住性命，就必须牢记这一点！”
常菲菲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若叶慢慢道：“若你确是圣灵为引渡往渡灵在人间界特寻的灵体媒介，陛下不会和中间界过不去，你不会有性命之忧！若你是奥尔薇亚转世，陛下爱你惜你尚且不及，更不可能会伤你！但若此番中间界在人间界渡灵的诸般作为确与奥尔薇亚重生有关，而你又只是个空具强大灵体的普通人类，那么你的灵体便只能是融合不同灵体的最佳容器，我即便有心救你，也只爱莫能助……所以，若要保命，你不能‘普通’！”
常菲菲呆了半晌，叫苦道：“从头到尾，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哪里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不‘普通’！”
轻叹了口气，若叶道：“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刹帝利回头探你灵体封印时，你的意识也会随他一起感知封印封存的东西，无论那其中封了什么，你必须牢牢记住你所看到的，若能从中寻找出让你不‘普通’的内容，让陛下知晓，也许你便有机会捡一条命，否则……”
顿了顿，他不再说下去，而常菲菲已基本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纠结半晌，她脑中思绪纷纷，左右念着，似乎无论怎样都是个极险的局，不由心中一片冰凉。
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尚在踌躇之际，眼看数步之外，一座金色的巍峨大殿已在目前，当下一咬牙，暗道：“左不过就是一个死，拼了！”
如此一想，恐惧淡了些，倒生出几分勇气，而若叶已领着她入了大殿。
殿分内外两层，内殿障了层薄绡，隔得有些远，又颇有些朦胧，便看不清楚。外殿陈设却极富丽，四壁天顶全包覆厚厚的金箔，箔里又镶坠着各色宝石、珠玉、云母，直耀得常菲菲眼也花了。
而在这一片富丽堂皇中，殿中央一座巨大黑鼎却极为古旧，显得与四周有些格格不入，常菲菲不免有些好奇。走得近来，方见到鼎中飘出若有若无的雾气，原是鼎里燃了香，那香却极清淡，似是在鼻尖只绕了绕便散去，但仅这一绕，便如所有惊慌恐惧都被安抚，常菲菲只觉脑中一清，心下平和宁定。
正在此时，绡帘掀起，内殿走出两个人来。但见玄衣的男子，眉目濯濯，正是夜罗，而另一人银发似雪，容貌清朗，虽是个极俊秀的男子，但银色眼瞳空洞无神，显是已盲了，常菲菲不由一愣，而若叶已附下身去，恭声道：“陛下，祭师大人，常菲菲带到！”
夜罗挥挥手，示意若叶起身，眼光却落在常菲菲脸上，眉微微蹙了起来。
常菲菲被他看得有些发寒，干笑一声，指指身旁的鼎，试图找个话题：“这香真好闻！”
目光微一闪烁，夜罗缓缓道：“是狐族的绮媚香！”
“哦！”常菲菲随口应了一声，暗想这名字旖旎得很，听起来倒像是催情香。
这念头刚在脑中一转，刹帝利已轻笑道：“不，绮媚香只是种安抚灵体的辅香，没有你想的那种功效！”
常菲菲张大了嘴：“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偶尔，”刹帝利微笑，缓步向她走近：“与离朱天生具有预知力不同，我可以用灵力捕捉你的意识，但这挺费精力，所以我并不常这么做！”
夜罗眉微挑：“你想的是什么？”
常菲菲脸腾地一热，打了个哈哈：“没，没什么！”
刹帝利已走到她面前，无光的眼瞳落在她脸上，虽然没有焦距，却莫名让她觉得专注。他唇边含一丝淡淡笑意，手慢慢抚上她的额：“他们说你很特殊，真是遗憾，我看不见你……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
他语音极轻柔，手指有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与鼎中绮媚香的气味相杂，无端让人放松。常菲菲下意识点点头，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想转开眼，却动弹不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微微阖眼，神智渐渐迷离起来。
身子一软，她不由自主向地上滑去，却陡地一顿，似是被谁揽在了怀中。她竭力想睁开眼，却徒劳无功，耳边响起刹帝利的声音：“她没设防，我已开了她灵意空门，请陛下速带她随我去祭室，我们这就开始……”
那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常菲菲只来得及暗骂一句：“玩阴的，卑鄙！”头脑一沉，已陷入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