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雾中,霾中,雾霾中,大侃竟又高升了。他不在环保局工作了。这天,他在半路上接送了一位贵人,贵人打了个电话,大侃就调进了C市B区的政府机关,当上了任区长的秘书,专门帮区长出谋划策治雾霾。
大侃确实是个有心计的人,随着他职务的升迁,责任的加重,他深感自己对雾霾知识的了解太少了,对上级开展大气污染治理的政策要求也知之太少了。此时,责任的压力,逼迫大侃又想起了一个人,他想起了环保局的专家,就是搭过他车的那位白净圆脸的环保局干部,那天他下车时,大侃向他要了手机号。
“领导啊,您好。我是那天向您请教雾霾问题的的哥,我有个问题还想向您请教一下。”
“别客气,谈不上请教,有话直问就可以了。”
“您说说这霾为什么会像雨一样突然从天而降呢?”
“你的感受很对。霾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让人感到它来去都很突然。雾来霾就突然来,风来霾就突然走。原因是各种污染物体,日积月累都飘在空中,形成很顽固的气溶胶。过去污染物少时,下一点小雨、刮一点小风,污染物就随雨掉下来了,或是随风飘走了。现在污染物量太多了,小颗粒攒到了一定量,小风、小雨就刮不走、带不下来了。这些污染颗粒在大气里互相碰撞,互相往上推举,越积越多,越积越重,所以,遇雾后便成批次地一起搅和着积落下来。有些较大的溶胶颗粒,此时还会与空气发生化学反应,发生爆裂,最终,形成了PM2.5二次突然来袭的污染局面。”
“为什么城市的霾比农村重呢?”
“城市是人口集中的地方,城市布局不合理,建设不科学,本来承载力最多只有五十万人、七十万人的城市,一下子集中了几百万人。日常生活,家家要做饭排烟,很多人要开车排烟,集中供暖、分散烧煤要排烟,工厂的烟囱也要排烟,几百万人同时排污,大城市楼高房密,不断密集扩展的城市群,使通风透气能力变差,最终导致各种污染物在城市上空打转转儿,必然会形成污霾满天的局面。此外,追求高消费,追求奢侈品消费的人群,重点也是在城市,从生产到消费,整个就是一条污染带、污染链。”
“这些问题是刚刚发生的吗?”
“不是刚刚发生,是刚刚爆发。十五年前广州、兰州地区就有科学家呼吁防治雾霾,但粗放发展的势头,始终没有停步。”
“领导啊,您说科学治霾、理性治霾的出路在哪里呢?”
“科学、理性治霾之路,全国都在摸索,依我看应走解析探因、科学施治,部门联动、综合施治,循法立规、依法施治,区域联手、同防同治,党政同责、全民防治之路。”
“谢谢了领导,要上班了,有事儿我再麻烦您。”
“不客气,感谢你们志愿者。”
“领导,我现在已经不是……”话到嘴边,大侃把自己“已经不是普通志愿者了”的话又收了回去。
上班第一天,大侃就听说,区委书记在省委培训,区长是区委政府一担挑。紧跟着,C市一大堆涉及大气污染治理先行试点的工作任务就通过会议、文件、督导部署到了B区。其中,围绕应急机制如何启动,如何更好地让公众理解、接受、配合和参与的任务最为艰巨。启动雾霾重污染天气应急机制,在C市是新生事物,在A市却有成功经验。大侃主动请缨,和A市政府的老同事老领导联系,请他们接待任区长带队前去学习考察。
在大侃的提议下,B区政府一改让环保局唱独角戏的工作思路,把环保工作和大气污染全过程的各项工作,全部实行政府主导,环保牵头,纵向到底,横向到边,分块定岗,责任到人的网格化管理新模式,经验被C市推广。
在大侃的组织下,全区成立了第一个应急信息传播亲友团、第一个搭车族协会、第一个环保纠察队、第一个以环保志愿者为主体的业余文艺宣传队。他还主编了一本《大气污染宣传手册》,用大白话宣讲雾霾知识、讲解法规,并通过向全市数万中小学生和上万名的哥发放,向家庭传播,向社会辐射,汇集环保正能量。他组织的应急信息传播亲友团都是家庭亲友,每当政府动用媒体公布启动应急机制后,亲友团的成员们就会按事先的约定,利用微信、短信、彩信、飞信、私信和其他客户端,把信息复制互传。大侃的做法,很快在B区、在C市传开,在大侃和他的亲友们带动下,全市民众迅速在雾霾攻坚战役中掀起了信息战、网络战、广告战和纠察不文明行为的曝光战。
在大侃的建议下,区青年联合会、妇联会、老年人协会,纷纷披挂上阵,结合实际,加入到了大气污染攻坚战的行列。共青团倡导的多步行多骑行少开车活动,在全市反应强烈,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特别是大侃组织的环保志愿者宣传队,为宣传雾霾防范科学知识、国家和地方环保法规、动员公众与政府一道同担当共尽责,节目演遍了全市的广场市场工厂,园区社区小区,食堂礼堂课堂,大会小会集会,大街小巷胡同和城里城郊城乡接合部,看过他们演出的人涵盖社会各界。为此,大辛夸大侃:“你编的节目是老中少皆宜,一块同过窗扛过枪分过赃的都愿看,敬老院的福利院的卫生院的都喜欢,开黄标的放黑水的冒黑烟的排黑气的都受教育,烧垃圾的点秸秆的放鞭炮的都改旧习,你真不愧是执行政策、掌握速度、选择道路、把握方向出身的的哥。这回你代表区长,亲自组织全区雾霾治理行动,可给咱的哥做了大脸了。”
雾霾考验了政府,也考验了公众,还考验了大侃。大辛夸大侃“代表区长”既是有来头的讽刺,也是大侃教训最为深刻的一件瞎事。那是在大侃到B区政府上班的第五天,雾霾再次袭扰了C城。整个天空都是黑黄不分、雾气蒙蒙,C市照旧启动了雾霾重污染天气Ⅱ级应急机制。区政府门口的几台轿车上,布满厚厚的灰尘,不知是谁借尘练书法,在车前盖子上用隶书写了十个大字:雾霾猛如虎,有过无不及。上午十点,大侃忽然看到区政府大门口外,聚集了足有上百人的上访人群。百人分两组,一组站门西,二三十人;一组坐门东,六七十人。大侃问清缘由,急忙去向区长报告。
原来,站门口西侧的,全是城中规模以上饭店的老板,上访原因是他们没有按规定在饭店厨房安装油烟净化装置,有关部门要处罚他们。他们不服,要搞清楚,为什么政府出钱给城中用小煤炉取暖的人又买炉子又送优质煤,而让饭店自己出钱安装油烟净化装置。说这不公平,要讨公道。坐门东侧的清一色是某小区的居民,他们以底商饭店油烟、噪声受害者的身份来上访,要求底商饭店搬迁。
任区长问大侃:“你说怎么处理好?”
大侃说:“回避矛盾等于火上浇油,不如顺势疏导,向公众公开政策法规,讲清实际情况,求同心,存异议,共奋斗。”
任区长说:“你别绕弯子,直说。”
“请上媒体,请上上访群众代表,请上饭店老板,请上公众代表,请上区领导,一块召开一个公开议政会,让大家自己说,应该怎么办?然后再用政策和现实引导疏通。”
任区长说:“好,正合我意。你去准备,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