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做我的伙伴吧
伸出手去,宋小小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玉儿的脸庞,口中轻轻道:“看到你为我流的泪,我的心,很受感动。我之前或许只将你当作是可以共进退的姐妹,而今日起,你将是与我一起奋力打拼,同甘共苦的伙伴。
今天我自打耳光,是为了示人以弱,令得老夫人等人放弃对我的戒心,好让我能安心地韬光养晦,积蓄足够的能量,离开这里——这完全是为了我自己。可是,今日,此地,我宋小小承诺你,将来若有一天需要我做出同样的举动,甚至更大的牺牲,那么,我也同样可以为你做到这些。因为,那就是伙伴的定义。
姐妹间交换的心,而伙伴,互相交托的,是命。
做我的伙伴吧,玉儿。
你,愿意吗?”
宋小小的嘴巴闭上了。
玉儿的嘴巴却张开了。
宋小小看着她,静静地等着玉儿的答案。
宋小小知道,以玉儿的眼光和心智,是断不会轻易答允自己什么的,即使自己是她的主子也一样。这一点,从李妈妈之前讽刺玉她从彩云苑一路被降至丝纺苑的经历上便可以看得出来。
宋小小知道彩云苑的选人标准,能进那里的,无一不是州里最出色的姑娘,结合岳府深不可测的能量,宋小小推测,那里恐怕连从别州挖过来的姑娘都有。能在那样的竞争环境下脱颖而出——被打击到降职的程度,可见玉儿曾经的光华——足见其手艺之精。
即使如此,这个姑娘还是被一路打压,做了最低下的采丝女,最终被扔到她这个破院子,做了个名存实亡的新夫人的比普通小丫鬟还不如的贴身大丫鬟。
将目光从她带了薄茧的手指转回她的脸上,宋小小有一瞬间的失神。
玉儿的目光,明亮,璀璨,仿若黑夜里最亮的星子。
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宋小小知道,这小丫头,已经答应了。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并不一定要用语言才表达得出的。
“夫人……这样会痛吗?”玉儿轻手轻脚地替宋小小擦着脸,小声询问道。
宋小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她打趣道:“说话就说话呗!瞧你那细声细气的样子……怎么,你家夫人我是纸糊的吗?你说话声儿大点就吓着了?还是怕你一个呼吸把你家夫人给吹走了?”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玉儿满脸通红,张口正要分解,目光却在瞥见宋小小面颊的一瞬间软了下来。
宋小小平日里很少化妆,只要不出院门,基本上都是素面朝天的。自从嫁入岳府后,为免落人口舌,倒是日日都梳妆,却也只是浅浅地描个眉,擦个唇便罢,从不曾怎么细心地打扮过。以她的想法来看,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她是来做米虫的,又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夫人”,那这样貌嘛,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或许正因为了平日里浅施脂粉的影响,此刻,她的脸庞看起来才格外可怖——
李妈妈手艺本也是不错的,在她的收拾下,宋小小原本是顶了精致的柳眉,浅薄的胭脂,艳红的双唇,这样一副典型的古装剧里的富贵少奶奶形象出门去找老夫人的,可是现在——
柳眉已经擦掉了一小半,两边的脸颊肿得一样高,鲜红的手指印在漂亮的胭脂下被衬托得愈发“鲜亮”,而嘴角的鲜血,则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那原本是樱桃小口,如今却因为强撑了不在老夫人面前昏倒过去而咬破了的嘴唇,在这光源不足的小屋子里,益发的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
怕是要养好几天才能好了吧?宋小小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容貌,心里暗叹:真是因祸得福了。这样一张脸,不要说小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看了,心里恐怕也很难不生出点儿害怕的感觉了。这几天一定要找到她的“夫君”好好“聊聊天儿”,也算是回报他们对她这个新夫人这些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况且,她这么难得使或苦肉计,当然要好好地利用一番了,否则过个几天,淤紫消除,红肿褪下,她还怎么吓人啊?
宋小小正在心里如此计较之时,耳边竟幽幽传来个真正的叹息。
目光轻转,果见玉儿又悄悄叹了口气,继续沉默,却更加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另半边脸。
宋小小见她反应,知道她已看出自己方才故意撒泼耍赖的心思,不由心里暗叹。聪明人也有聪明人不好的地方啊!这若是放在以前,玉儿为了扮演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的角色,一定会陪着她闹上一场的。现在倒好,她既对自己敞开了心胸,便在自己面前完全抛弃了往日的假面,露出她原本的心细如尘。这么个聪敏的姑娘,却跟了自己,注定将来不会平安和宁了。
宋小小想到这里,心下有些不忍。可是一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她也无可奈何。至于玉儿,既已送到她的身边,那不管她怎么看待,别人都已将玉儿与她看作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与玉儿,其实早已无路可选了吧。
“玉儿,你说,这屋子原先的主人,是什么样儿的呢?”宋小小说着,伸出手去,轻抚着面前的妆镜,看着镜中那面容陌生的美女,道。
“夫人白白的想那些做什么?”玉儿口上说着,手里不停,干脆利落地将洗脸的东西都拿了开去,不待宋小小吩咐,便已站在了她的身边,开始给宋小小拆头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即使是所处境地相似,可是身处其中的人物不同,那么应对方法便相差悬殊,结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哦?玉儿,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倒是知道些什么了?”宋小小微微一笑,带了丝好奇心抬起眼睛看着镜中的玉儿,想要听点八卦解解闷儿。
“夫人可别问我,问了我也不知道。”玉儿摇摇头,将目光一转,又落回她的头发上,过了一会,又道,“夫人不是那等只知以泪洗面,等人来救的主子。这一点,我相信夫人。”
宋小小微微一笑,知道她的身份不方便多说什么,便不再问。
“对了,夫人,”又拔掉了一支银簪,玉儿顺手理了理梳妆盒里的首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道,“夫人与李大哥……原本便是旧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