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原来是城西太清宫的道士们救了我，我这才得知朝廷里发生大事了。九月初一晚，吴王借入宫之机图谋刺杀老王纂位自立，幸得十五爷率众救驾才得保皇宫周全。而今吴王及其党羽在逃，老燕王已经颁下严旨彻查吴王党羽并加封救驾有功的十五爷为太子。谁知也就在十五爷被封为太子后的第三天，老王便因那晚的受惊而驾崩了，十五爷继位成了当今主上。真正应了‘三王五眼得天下’的谶语。”龙九还在娓娓而谈，
“伤好之后，我回到廷尉府算是立功受奖得到了提升，我也拜得太清宫的道士为师学得高级武技进入了武师境，之后更与凤一、宋终一起相互扶持，我们一明一暗一黑一白互相配合，利用这些不为人知的便利在中山皇城里也算得闯下了些名头。”
“十年了终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我也有了自己的身份地位金钱势力。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都会想起哪晚的情景，剑光飞舞，鲜血涌流，惨呼连连，我便仿似又看见了那些死在我身边的兄弟，仿似便又感受到了你的飞剑刺入我身体时的那份绞痛和心头的绝望。这么多年了没有一晚不是如此，我知道你已经成了我的魔厣，那一夜成了我这一辈子甩不开、丢不下、忘不了的噩梦！我只有找到你，杀死你，才能够得到解脱！天幸今日让我在这里遇见你，真是老天爷眷顾。”龙九语气激烈，手挥脚舞，心情激动。
“他究竟是谁呢？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难过执事究竟是谁呀？”听龙九讲了半天故事的何无忌实在忍不住不禁张口问道。
“红袖青衣，布鞋竹笠，白马素旗，大燕六极。这四句话想来你们都听说过吧。现在你们眼前的这位难过先生便是六人中大名鼎鼎的布鞋魏思齐魏先生了！”龙九说完两眼看着地上的难过。
“这个喉疾缠身终日咳嗽不休的冷面执事竟然会是江湖传说中的布鞋吗？”看着眼前委顿在地的难过，何无忌不禁心头有些怀疑。因为他知道大燕六极指的是大燕国曾经最优秀的六个人，也是大燕国里武功最顶尖的六个人。红袖娇，青衣傲，红袖杜云霄，青衣李若白，两人均是意师。布鞋净，竹笠轻，布鞋魏思齐，竹笠方云生，两人均是剑师。白马俏，素旗横，白马俏石七，素旗赵雷霆，两人均是武师。六人在大燕国的意剑武三行中均占据着领先地位，是以被人们称为了大燕六极，便是指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中有登峰造极之意。但是在十年前，这六人却跟随着吴王慕容重的叛乱而风流云散。六人本是吴王的贴身护卫但就在吴王谋反的当晚，竹笠方云生与素旗赵雷霆两人当场身死，白马俏石七身受重伤，红袖杜云霄叛变，只有青衣李若白与布鞋魏思齐、白马石七护着吴王流落江湖不知所踪，大燕六极的名头从此也与逆贼的名头而划上等号受到了通缉。但是如今天下纷乱，作为大燕国顶尖级的剑师，魏思齐完全可以逃出燕国在其他地方谋个一席之地，他为什么宁肯流落在此当一个小小执事呢？再说难过为人正直忠义又怎会是谋逆之人？所以何无忌觉得这其中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想来李狗儿的想法与何无忌一样，二人眼瞪着脸色苍白的难过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在等，静静的等，等待难过替自己辨白澄清。
龙九亦没有再说话，也许他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毕竟十年了，每个人的变化都太大了，仅仅一面之緣的他又能有多大把握呢？所以他也在等，等难过给自己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等命运给自己一个解不解脱的宣判。
房里静悄悄，四人静默良久之后只听一声叹息，“你说的没有错，我便是魏思齐。”正是难过的声音。
“你说我成了你的魔魇，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我的噩梦！你们只是看见了宫墙外面的杀戮，又有谁知道宫墙里面的真相呢？谁是逆臣判贼，谁是狼子野心，终究还不是成王败寇谁胜利了由谁说了算。历史长河中，有谁计较你用了多少肮脏手段，又有谁去探究那些被掩埋起来了的真相呢？”想来是心情激动，没说得两句难过的声音便开始沙哑咳嗽起，然后便又吐出了大口鲜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来今生我是走不出这间小屋了。诸君且容我在临死之前给大家揭露一件尘封的往事吧。”难过待喘息定后慢慢开始说了起来。
“十三年前，我十九岁，云生才刚刚十八岁，我们本是同门师兄弟。学剑初成便一起相约游历以增见闻长修为。我们师兄弟一起去过江南塞北，去过北岳东海，最后来到了这大燕的中山皇城。也许是厌倦了那江湖流离俗世风沙，也许是爱上了这皇城里的满城柳絮半塘荷花，最终我们二人选择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当时年少，我与云生终日里骑马练剑纵酒看花，天天过着“跨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快活日子，没有多久我们便在中山城里闯出了名号，因为我喜穿布鞋，云生常戴竹笠，所以别人便称呼我们为布鞋竹笠。”说到以前的时光，难过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笑容。
初识吴王却是在第二年的清明时节，那时城里的未名湖畔柳絮初绽荷叶新绿，我与云生二人在湖边静坐悟剑。湖边有山，山色空濛如在云里雾中，山脚下与湖相接之处却是有亭，亭无名，因为新建便随了众人的意唤做了新亭。当时去得较早，湖边山脚都并没有什么人，只是亭里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却是在喝酒。他自饮酒，我自静坐，双方并不相扰。
悟剑如悟道一般讲究机緣，或一蹴可就，或终年难得，是以剑师中常有白首穷经尤不得其径而入之人。那年，我与云生师弟在那里一坐三月却无所得。而那白袍人亦不常来，不过一月总有三五次罢了，每次皆是白袍一人壶酒独酌。
三月了，我与云生师弟看着柳条青至柳絮黄，荷叶卷到荷叶舒，却终无所悟不禁开始心绪烦乱起来。恰得那日白袍人亦来，他仍是孤人独壶，不过却带了三个酒杯。没有客套虚伪，没有褥节讲究，他不知我们是剑师，我们亦不知他为吴王，三个陌路人却在新亭里一起喝上了酒。在我没有喉疾之前我的酒量还不错，一个人一晚喝上一坛总是没有问题的，而师弟比我的酒量似乎还要强上一些，可是那天，小小的一壶酒我们三人却喝了很久。
那天的酒香而醇，是我和云生从没有喝过的佳酿，但我们却喝得很慢，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喝的是境界，喝的是顿悟，喝的是剑里的道，喝的是命里的緣。
白袍人面如冠玉神情俊秀是我游历四方多年都未曾见过的美男子，他没有问我们是谁，也没有问我们在做什么，他只是一直都在谈他自己：谈他向绿荷举杯，谈他与柳条同饮；谈他共炊烟曼舞，谈他和山鸟对呤；谈他同白云出游，谈他伴星月争辉，谈他的岁月无恙，谈他的江山葱茏。谈到高兴处，他偶尔亦会灿然一笑，那笑容让我们如沐春风。
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听，除了师尊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拥有如此高尚境界之人，是他的谈话让我们的心胸豁然开朗，是他给我们打开了另外一扇门，是他让我们见到了另外一面天地。那一天，我与云生都有了很大突破，也让我们的剑术踏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和起点。
他只用一席谈话还有那满面春光般的笑容，便彻底征服了我和云生这两个中山城里最骄傲的剑师。我们选择跟随了他，于是后来我们便知道了他是吴王，知道他除了会喝酒呤诗写字作画之外，还会插花观舞奏琴读书，但是他却偏偏不懂得一点武功，他只是一名书生。但我们却觉得他已经不需要懂得武功了，他的境界早就是超越武功之外的存在，就如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我与云生感到臣服一样。而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懂，我们只是心悦臣服地跟随着他，欢喜着他，甚至崇拜着他。
在他的身边除了我和云生，还有帅小伙子石七，火气大的赵雷霆以及红袖青衣两名美女意师。中山城里好事的人便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做大燕六极，意指我们的武功分别在意、剑、武方面各自都拥有着登峰造极的地位。其实在这六人中除了师弟云生，我与其他人并不交契，素旗蛮横，白马风流，青衣傲气，而红袖根本就是一副小女人心性，但谁知这六人中却是这名小女子的武功为最高，只因为她是百年难遇可以意武双修的人材。武师修身，剑师修器，意师修心，而这三种人中对意师的要求为最高，因为意师须得开悟冥思方才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意师，所以意师的大部分时间都得用于冥想入静，是以他们的体质通常都很羸弱，而红袖却是百十年来唯一一个可以意武双修之人。
因为吴王我们这些性格迥异的人来到了一起，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心里究竟在怎么想，不过我知道自己，我能够愿意与他们在一起那只是因为吴王的风度深深地让我折服。他的心胸襟怀睿智风采让我每日里都能从他的身上得到感悟和进步，他如师长般教化着我们，如父兄般訫陶着我们，虽然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书生。
在那两年的时光里，我们天天跟着吴王，看着他饮酒赋诗，看着他赏花玩月，江湖朝堂两相宜，生活平静而温馨，那两年也许是我今生度过得最美的时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