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酒已快要喝尽,菜也添过了两巡,派出去查找的人也已渐渐回来了。八个小妾的院子还有一些李学士可能驻足的风尘女子的住处都已经全部找过了,可是今晚的李学士就似神秘失踪了一般,所有人带回来的都是一些不利的消息。
黄老秋面沉如水,在房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的后辈子弟们在门外站了一排,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这位城北帮的元老。派出去打探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只有被派往北墙边的宋三一个人还没有回来。不过黄老秋在心里却已经砌底失望了,因为他知道,城北靠近北墙的地方是整个银杏城里最破落的地方,李学士不可能去那种地方过夜。房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黄老秋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待得宋三回来如果还是没有李学士的消息,说不得只有先拿下彭老大三人然后逼得那小子说出那件事来。
宋三是一个矮胖子,一张圆脸上两只小眼睛里时刻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就在何无忌与彭老大喝尽坛子里最后一碗酒的时候他回来了,此刻他正站在了门外,等着给黄老秋回话。看见宋三的时候,黄老秋放心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如钉子一般竖立在宋三身后的人。
当黄老秋带着这个人走进来的时候,何无忌放下了酒碗,他知道这酒定然是已经没法再吃下去了。进来的这个人不但何无忌认识,而且房里的所有人都认识。大家都知道这人不论做起任何事情来,都有着一股坚韧不拨的钉子精神,而且不论何时他都会如一颗钉子般跟随在李学士身边。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本来也就叫做钉子,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找到了钉子也就意味着找到了李学士。
酒自然是没法再吃下去了,五个人一起坐上了一辆车,一辆车厢被厚重幕布包裹着的马车载着五个人向着北墙边上而去。在这窄小的胡同里马车跑得快且平稳,赶车的人却是宋三,看来这个矮胖的小子不但找人有把子本事而且车也赶得不错。自从上车后,黄老秋便一直紧绷着脸,彭老大却似已经睡着了,倒是苏幕清第一次坐马车所以满脸都是新奇,何无忌一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钉子,他与钉子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何无忌发现这钉子一直就如一块铁冷冰冰的对着任何人,不论是自己还是黄老秋。
马车终于停下来了,正在最靠近城墙那条名叫帘子的胡同口停了下来。胡同就是巷子,帘子胡同是条很僻静的巷子,住在这里的都是穷人,为了生计,一天的忙碌早让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疲惫不堪,所以在这样的夜里他们早就进入了梦乡。
帘子胡同很浅,总共就五户人家,左边一家纸扎铺,一家装裱行,右边是一家膏药铺还有一家早就倒闭了的酿酒坊。胡同最里面却是一家糕点铺,因为地僻人少所以这铺子里的糕点每天都由店主担在大街上去卖。那个店主唤做赵麻子,何无忌却也见过,粗手大脚真正一脸的大麻子,见人就一副谦恭的笑容。人虽然长得丑但糕却做得极好,入口即化,甜而不糯。
没有人想到李学士会来这种地方,所以除了钉子和宋三,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些惊诧之色,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钉子竟然直接推开了赵麻子糕点铺的大门走了进去,自然地就如走进自己的家里一般。
从糕点铺低矮的房子里面穿过去,后面便是一个院子,院子宽而且大,靠着南墙种着两株官宦人家喜爱的石榴,树下堆着刚拆下来夏天避暑用的凉棚,院子中间摆着一口巨大的瓦缸,缸里几茎枯干了的荷叶孤零零地耸立在了那里,院子靠墙的地方还摆放着已经收拾干净生火用的炉子火盆和干柴炭火之物。
前面的店面上黑灯瞎火,这院子后面的花厅里却是灯火通明。李学士正坐在花厅里叹息,尤其是在听见何无忌等人的脚步声之后,他的叹息声仿是更重了。从他的叹息声里听得出李学士有心事,在这样的夜里无论是谁被人从火热的被窝里唤出来他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
面前的红木桌上摆放着一大堆帐薄,就在这堆帐薄上面放着何无忌从老陈棺材铺带过来的那张白纸,粗劣的白纸上面“李如春”三个张牙舞爪的黑字就如从地底爬上来的魔鬼,让人没来由的从心底里升起阵阵寒意。李学士的脸色已经变成了苍白,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被自己遗弃了十多年的名字。而今日却突然被人提起,便仿似又有人揭开了他那些曾经卑微而窘迫的前事。
何无忌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当着众人的面都一五一十的陈述了一遍,当然,他还没有傻到要把自己的老底交待出来的地步,所以对着凤一的死他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不过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人瞪目结舌了。名满天下的神捕凤一死在了一个小杂役之手,盘龙镇的传功长老身上全无伤痕却被诡异的夺去了生命,以及棺材铺里早就被人订好了的棺材,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神秘的气息。
房间里只有五个人,城北的老大李学士,退出江湖了的城北元老黄老秋,杂役营里的管事彭老大,苏幕清与何无忌,钉子贯常一样笔直地守在了门外。
听完了何无忌的故事,黄老秋露出了十分意外的神情,他实在想不通连自己都没法应付的何无忌竟然杀死了天下闻名的名捕凤一。苏幕清是参与者,李学士也早就知道何无忌与凤一见面的事情而且还曾经见识过何无忌实为意师的真面目。所以这两人自然不会感到有什么格外稀奇的地方。令人奇怪的其实是彭老大,听了何无忌这一天来诡异的遭遇他竟然也是一副成竹在胸预料之中的样子,没有一点惊奇意外的神情。
不过现在显然没有人来追究彭老大心中的疑问,李学士只安排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由宋三带领城北帮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趁夜去得胜坡上把凤一和杨无敌的尸体掩埋处理。第二件事情便是派钉子去老陈棺材铺再去走了一遭。不过何无忌却发现,随着钉子出门之后不久,这院子里外突然多出了许多人。
已是后半夜了,小院的主人已经来奉过茶了,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雀舌,据说是从江南晋天子居住的那个城里面的一座小山之上采摘下来的,采茶之时需得十六岁以下的处女用舌尖把这些细小的叶片一枚枚的衔下来,所以人称雀舌。
主人用着今年初雪时积攒下来的雪水用红炉炭火煨沸,然后用细瓷的茶器盛了,依次注入到了茶碗中。随着滚沸的雪水缓缓而下,那茶叶慢慢舒展开来,或如旗,或如枪,或如扇,在晶莹剔透的瓷碗里翩迁舞动茶香四溢。
茶是好茶,人自然也是美女。主人是一位三十岁上下年纪的妇人,眉如远山,口似朱红,白生生的脸庞披着及腰长发,妖娆的身材浑身透着成熟的魅力。人美名字也美,女主人的名字唤做红袖,光名字的意境就可以让人浮想联翩。这样的美女就连何无忌见了都不免心中一动,难怪李学士要在这偏僻的小巷子里安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