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台诗案”是苏东坡贬谪之路的开始。这场灾难是推行新政的王安石一党强加给他的一场文字狱。面对灾难,苏东坡镇定自若,能够忍受诽谤。在贬谪之地黄州,他自食其力,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人生的磨难,非但没有颓废,反而变得豁达与豪放。这一时期,他更加接近百姓,更加同情人民的疾苦,他热衷慈善事业,成立婴孩的救助会,帮助了不少孕妇。他尽管没有官职,但他从小事做起,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同时,他这一时期的思想经过政治创伤的洗礼,不断地磨砺与发展,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这就是胸怀旷达,他写出了名垂千古的《前赤壁赋》《赤壁怀古》等颇具豪放气魄的名词佳作,达到了他一生词作的最高水准。
苏东坡一生纯白,绝无心机,更不玩权术,正因为如此,他在仕途上总被小人嫉妒陷害,经历坎坷,几遭杀身之祸。但正是因为他不通权术,心地纯洁,他才成为任何权术家都无可比拟的千古文化名人。历史的公正,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显现。
元丰二年(1079年),苏东坡从徐州迁知湖州,正是王安石重掌政权,变法又得以推进。在变法期间,朝廷里的斗争异常激烈。王安石为了巩固政治,提拔人员,不分良莠,导致朝廷勾心斗角,相互倾轧。
吕惠卿为了重新掌握相权,不顾王安石对他曾经有过的提携之功,把王安石写给他的私人信件交给了神宗,以获得神宗的信赖。在王安石写给吕惠卿的信件中,有的用了“无使上知”的字样,宋神宗觉得王安石在搞阴谋诡计,非常恼怒,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宰相职务,命他永远不得返朝。这样,吕惠卿、李定、舒澶等奸佞之徒又独霸了朝权,朝廷政治陷入更加黑暗的状态。
苏东坡从徐州到达湖州后,按惯例要写谢表,他对朝廷上发生的这些变故很是不满,于是在上表中愤愤不平地写道:“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李定接到这份谢表,不由大喜,觉得陷害苏东坡的时机到来了,立即串连了舒澶准备劾奏苏东坡,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第二天早朝,李定把谢表交给了神宗,首先弹劾道:苏东坡说“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既是反对新法,也是对皇上不满;说“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是发泄对自己职位的不满情绪,实在是未将皇上放在眼里。李定还说,苏东坡有四条可废之罪:一是怙终不悔,其恶已著;二是傲悖之语;三是言伪而辩,行伪而坚;四是说皇上修明政事,怨己不用。神宗看了苏东坡的谢表,果然脸色不悦,再加上李定煽风点火,就十分的愤怒了。舒澶见火候已到,便趁机举出确凿证据,说苏东坡存心险恶。
舒澶说:苏东坡反对新法,对每一种法令,他几乎都作诗诽谤。他包藏祸心,怨恨皇上,无人臣之节,确属事实。陛下行考核官吏的新法,他就说“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陛下严禁私盐,他就说“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望陛下明察。还有,他写给朋友的一些诗歌中,也对君主和朝廷大臣进行辱骂。如诗里说柏树“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这两句诗就是对皇帝大不敬,因为龙是皇帝的象征,而今皇帝正在位,作者应当说有龙在天,不应当说在九泉地下。如“独鹤不须惊夜旦,群鸟未可辨雌雄”、“腐鼠何劳吓,高鸿本自冥”等,在这些诗歌里,苏东坡是把当政者比为鸣蛙,比为鸣蝉,比为夜袅,比为吃腐鼠的乌鸦,比为禽场中的鸡鸭。最使人不能忍受的是骂当政者为“沐猴而冠”,不是人而装人。
舒澶的这一招的确恶毒,其实苏东坡的这些涉及新法的诗并无攻击讪谤之意,无非是描述了行新法后产生的一些农村地区的人民悲惨生活现象,但在舒澶口中都成了恶毒的攻击。在此情此景之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果然,在犹豫了一阵之后,神宗还是下令把苏东坡拿问。
苏东坡在湖州任上被逮捕,押出湖州时,百姓夹道相送,失声痛哭。押到开封以后,投于乌台狱,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字狱——乌台诗案。
苏东坡在狱中呆了很长时间,他的儿子求告无门,便去南京找苏东坡的弟弟苏辙想办法,临行之时嘱咐别人,送饭时送鱼,不要送肉。但送饭的人搞混了,竟把肉送了进去,苏轼一见,误以为大限将到,不由得悲愤中生。原来,苏轼与儿子约好,如果没有什么情况,送饭时带鱼,如果情况紧急,送饭时带肉,这样可以内外通气,早作准备。苏东坡自觉李定、舒澶等人必欲将他处死,在悲愤之中,索笔写下了两首诗,其一云: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忘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
苏东坡的这首诗是写给弟弟苏辙的,本想托一狱卒交给弟弟,没想到被李定安排的耳目看到,一把抢去,交给李定。李定以为苏轼又在写诗怨谤,正愁拿不到证据,便把诗稿往袖中一塞,匆匆上朝去了。
这时,朝廷内部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曹太后在弥留之际,跟神宗谈过一次话,指出苏东坡是个忠臣、才子、廉吏、好人,要神宗千万别冤屈了苏东坡;神宗虽然年轻气盛,但也并未想杀苏东坡,只是李定一伙人极力陷害,企图将他置于死地。第二天上朝,李定竟把苏东坡的诗交给神宗,并说苏东坡又在狱中大发怨怒,神宗看完诗,觉得莫名其妙,就问李定诗上写的是什么,李定一惊,才想起自己害人心切,竟未看诗稿。这么一来,形势急转直下,以前帮助李定的人见神宗态度已变,都见风使舵,替苏东坡说情。就这样,在审无证据的情况下,苏东坡被释放出狱,在监中共度过四个月又二十天。
古人说功高震主,才大压主,会引起君主的嫉妒。其实苏东坡忠心耿耿,并无得罪之处,真可谓匹夫无罪,怀玉其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