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无章的纷乱场景中,季泽拼命地想看清那张模糊的面孔。张开嘴,好像喊了那个人的名字,那是一个能让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一直镌刻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用刻意去回想,水到渠成的,似乎已经喊了千百年。
明明那么熟悉,可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到底喊的是什么,焦急的想去抓住那个人的衣袖,紧张到手都一直在颤抖。
可是,那个人却毫不留恋的拂开了他的手,确切的说是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僵硬的转回身来。
掩住口,季泽呆住,一种违和感冲破了他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俊朗的面孔,熟悉的眉宇,只是,那眼神却是陌生的,犀利到让人害怕。一种冰霜般的阴霾附在那人的面孔上,仿佛是千百年来抹化不掉的愁叹……
“……”身体剧烈的震动,胸口似乎有一种无名的情愫叫嚣着要突破重围,声音却哽在喉头中,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呃……”喉咙好干涩,好像暴露在烈日下晒过一样,干涸到依稀能品尝到一股喉间破溢出的血腥味。
“醒了……太好了、太傅醒了……”雀跃的声音直击耳膜,震得季泽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太医,你快来看看,我刚才明明听到太傅发出声音了,而且他的手一直在动的手动……”
“太子莫急,让老夫察看一下。”
手腕上徒增一股冰凉的触觉,季泽眼皮轻颤,慢慢睁开眼睛,过量的光线刺激的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到双眸前。
“咳、咳咳……”终于,眼前的事物慢慢的由模糊变为清晰,苍老欣喜的声音自头部上方传来。
“季太傅终于醒了,老夫总算可以回去向圣上复命了,正是万幸啊万幸……”
花白的胡须附在尖瘦的下颌上,随着嘴唇的开合一抖一抖的轻颤,季泽直直的盯着视野内的花白胡须,怔忡的发愣,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太傅……”李麟眼圈发红,抓住他的手,“太傅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原来是梦,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呢?揉揉眼睛,季泽撑着手臂做起来,“咳……已经没事了……太子没有受伤吧?”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力竭的破锣那样沙哑,真难听……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唔,那就好,起码没背上一个弑杀皇子的罪名。
他抬起头,不经意间却对上了某道视线,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双臂抱在胸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发现了两人之间涌动的莫名暗流,李麟不明所以的骨碌着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儿后小声道:“太傅,就是这个人救了你。”
“哦……谢谢救命之恩,那个……你是宫里的人?”季泽直直的把那道视线顶回去。
人长得太过妖孽,穿着打扮也不像宫里的风格,额头还顶着一颗朱砂痣,更给这个人增添了一丝魅惑,呃……怎么看都不像是属于这个牢笼里的人。
不过……那眼神很熟悉,犀利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深邃,好像……刚刚还见过,不过已经记不起来了。
“臣乃陛下派遣的暗卫,特地保护公子的安全。”
哦,暗卫,言下之意,就是隐匿在暗处的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
“莫忘尘。”低沉的声音,一丝不苟的回答。
季泽在心里细细咀嚼,莫……忘……尘……
##
桌案上并列着两幅墨迹未干的画卷——左手边的一幅画风洒脱,一名俊朗岸逸的男子跃然于纸面上,他的嘴角噙着一丝邪邪的笑意,眉宇间全是清澈的耿直不畏;另一幅,画风婉约舒缓,线条柔和,画中人有着绝美的面容,修长的身段,眉心一颗朱砂更添妖娆,点睛之笔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锐利。
不一样,明明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为自己的杯弓蛇影感到可笑,季泽扶住眉心轻笑起来,看来自己已经中毒颇深了……
收好画卷,季泽推开房门,天边的暗红已经被苍蓝所吞噬,隐隐散发着一点瑟意。已经近黄昏了,日子过得很无聊。伸了一个懒腰,他猛然忆起,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天就是新年。伸出去的手臂悬在半空中,他的眼睛开始有些发涩,又是一年了……
“忘尘。”季泽低声唤道。
“公子有何吩咐,”衣物随着风声涌动的摩擦声随着身影的落下而倏然消失,眼前的男子毕恭毕敬的矗立着,等待他的命令。
季泽直直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抬起头来,跟我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的眼睛,知道吗。”
“是,忘尘谨记。”
修长的身体机械的挺直,艳红的朱砂映入眼帘,四目相接,空气凝滞。
首先败下阵来的是季泽,不知怎么,碰上对方那毫不避讳的澄澈眼神,他有一种不敢深究其中内涵的怯弱,只好丢盔卸甲的转开眼睛,不自然的挑了挑眉。
“你饿吗?好像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话一出口,季泽懊悔的想去撞墙,这是哪门子的问题,体恤下人也不是这么个体恤法吧。
“还好,公子饿了?”
“呃……有点。”
吃饱喝足,早已是月上中天。
收拾好桌上的残局,莫忘尘作揖,举步而出,却感觉到背后灼灼的视线,熨烫的他背部发热。他回眸凝睇,只见季泽歪头苦恼的打量着他。
“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怎么没有吃饭?不会饿吗?”
莫忘尘眼角慢慢上挑,面露笑意,万般风情皆堆眉梢,额心的朱砂在整个人的牵动下显得更加艳丽,仿佛是一滴即将落下的透明血液。“我是暗卫,自然有吃饭的地方,公子不必记挂,如若没事,忘尘先出去了。”
就是那一笑,扯得季泽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面上却不露声色,轻快地答应着让他退下。
半夜,季泽起床,故意打碎了一只花瓶,并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呼。
不过须臾,一袭黑影破门而入,他巡视一周,却发现除了地上碎掉的花瓶外,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公子?!”声音带着些许焦虑。
旋风般跨入内室,青纱帐后人影耸动,莫忘尘箭步奔过去,撩开纱帐,却被扑面而来的白雾呛得头脑发昏,后脑勺随即遭到一击重殴。
不死心的戳了戳倒在床沿上的人,没有反应,季泽确定对方已完全陷入昏迷。
把手中的夜壶丢到一边,季泽颤手颤脚的把莫忘尘拽到床上。抹掉额头上的汗,季泽看着闭着眼睛一脸安详的人,心里一阵喟叹,明明长得那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拖起来比死猪还重。
轻叹一口气,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全身都在冒冷汗。季泽吞了吞口水,可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一件一件的把莫忘尘的衣服脱下来,直到最后如初生婴儿般裸呈在他的面前。
如绸缎般柔滑紧致的皮肤,很吸引人,有股莫名的躁动在自己身体中横冲直撞,季泽轻轻吐气,将手按在胸口处,慢慢平复下躁动的心。
此时,手心里已满是汗……
像揭开谜底那般,他缓缓的把莫忘尘的身体翻转过去,使他的背部全都呈现在他眼前。
可是,翻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却乱了方寸。
光滑的背部什么都没有,连点伤疤都见不到,肩胛骨处自然也没有那块黑色的刺青……
所以,他不是他……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季泽空落落的打量着床上的人,手中的蜡烛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