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他丢下的女孩儿也不哭闹,任由那人离去,我还觉得她可怜,忍不住拿眼对她笑了一笑,她却眼神漠然地低了头,不理会。
姐姐陪着笑,与其中的一个婆子打起了招呼:“冯大娘可好,这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生活无着,望大娘领了去,也好让她活命!”
那冯婆子依言,对着我上下打量了起来,一时露出些喜色,“原来是葛家娘子,这就是你表妹?倒是个齐全孩子,生的一副伶俐模样,府里正是要这样的人,不知葛小娘子是要如何个说法?”
姐姐却不懂,只是愣愣地望着,不知如何回话。
那桌前的男人开口了:“这买丫头分为死契、活契和雇佣三种,死契的价高些,一个好点儿的女孩儿值得20多两银子,人从此买卖由主家所有,生老病死半点不由原家里,但姑娘以后做得活却是极好,一般能进内府伺候,如是机灵的,能升做大丫头,每月还能有半两左右的月例,最好养活家里人的。
姐姐听了前面的话,却已经皱了眉,问道:“还请大叔告知活契的说法。”
“活契的身价只值十多两,家里生活好些时可求了主家赎了回家的,也能进内院做活,但多是做些粗活,月例不过一串儿铜钱罢了。”
那人许是看在姐姐认识冯婆子的份上,竟十分的有耐性,停了停又补道:“至于说雇佣,虽说人是自由的,不想干了随时能辞了工回家,但我劝大姐还是别想了,每月做着外院的重活,几乎就只能管自己一个人的肚子吃饱饭,而主家如要使唤,还要在外抛头露面,一个女儿家,在这样的世道可不安全。”
姐姐还待再问,我已听懂许多,想到我还有母亲在日夜盼着与我团聚,再者我现今还太小,做不得多重的活,心里便拿定了主意,拦了姐姐自己作主对那大叔说道:“谢谢大叔相告,我是要卖了活契的,还有劳大叔办理。”
我的话一出,就见那些婆子与大叔均微微点头,刚才那个漠然的女孩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看向我,姐姐却眼一红,紧紧地拉住我,早已滴下泪来。
在我们面对面伤心之时,事情已办妥,卖身契约与我的身价十两纹银也被交给姐姐,姐姐颤抖着手接过,知事已无法挽回,只得求了冯大娘及在场之人日后多加看顾,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姐姐,从没想过,与没相处过几天的姐姐分离竟让我如此难过,泪水不住地滴下,嘴里想说话却又千言万语的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抓住了手里的小包袱,把它都要抓破了也浑然不觉。
旁边的人是见惯了这种生离死别,也看不下去,冯大娘叹了一口,把我拉回到她身边,“好孩子,见你就是个伶俐的,也别尽着难过了,我们府里的日子是好过的,我们夫人是个善心的,对下人从不打骂,我是夫人身边做事的,今后有什么难处我还可稍稍照顾,只是要实心做事,安身活命才是大计。”
有这样的一个和气的大娘开解,我才略略好些,收了眼泪自与他们立在一起。
又见挑挑捡捡的收了四个丫头,连我一起就有了六个了,暗叹这买我的人家好大的手笔,便暗中留意,知她们都是被卖了死契的,年龄与我一般大小,穿着破烂,神色更是萎靡,其中在我先头的那个丫头叫秀梅,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天色渐晚,几人商量了打算回府,一行人收拾了走路,原来与那大叔都是一起的,从说话间,知道他是张府里的一个管事,她们唤他“吴管家”,其余的婆子像是不太热心,又插不上手,只任由了吴管家与“冯妈”拿主意。
我们穿街过巷的,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直到一大片的院墙出现,青砖红瓦,延绵不绝,从高墙里面露出精致的亭台楼阁,碧树绿枝院墙上伸出,又有各种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让人无法不去想象,这样的房子,那要住什么样的人?只是看着这房子,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俨然透出,让人不由的低了头,半句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走路。
进了一个角门,就是一个小院落,穿过这个小院,里面是弯弯曲曲大段的曲廊,走过这段富丽的走廊,前面渐渐听到嘈杂的声音,更有丝丝饭菜的香气传来,我已饿了半日,闻之不由一振,突觉活着的美好,想道,只要我能熬过这些,我便能与娘亲再次团聚,那时还有什么可愁的!大起胆子,我微微抬头看去,正路过的应是一个大厨房,那越来越杂乱的声音便是里面有许多人正在干活而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