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少爷倒也见得很多,大少爷的脸上总是很严肃,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与母亲请安时也从不多呆,让我心里稍安,对这个大少爷,我总没来由的害怕,前次见过他的怒火,那大喝声时时在耳边响起,那另人惊惧的一巴掌也总是阴影般地压在我心头,有大少爷在场,我便是没有了嘴的葫芦,连夫人也觉察到我的这种异常,总拿眼神来察看,让我更加的窘迫,我们小姐更加过分,回去便要拿这些事逗我取乐,以报复我的种种对她“不尊重。”
至于三少爷,话也不多,样貌果是很秀气,身架子还没完全长成,但那清清爽爽的样子很讨人喜,丫头们当面喜欢盯着他看,背后讨论最多的也是他。三少爷对我们丫头倒很敬重的样子,但他大概是早就忘了那日的事,只是偶尔扫过来的眼神,让我的心无原无故地呯呯直跳,手上也疤痕也隐隐发热,好像仍有人的手抚在上面一样。
那二少爷果真是个最可恼的,总要拿丫头捉弄,有时是一只虫突然挂在脖子上,有时回去了才发现衣服被剪了一个大洞,还没人敢露出一点怒色,不然就会被整得更惨,但他却唯独对我有些顾忌,只因怕我给他脸色,不让他到我们院里,不给他讲故事,在我在场时,他倒能老老实实地坐着,久而久之,所有的丫头都摸到了这个诀窍,只要二少爷来了,便偷偷使人去把我喊了来,好让大家避了他的捉弄,大家能安安心心地干活。
两个姨娘天天赶早来请安,那黄姨娘不敢对夫人有任何不敬之色,对韩姨娘却最是瞧不过,每每要牵起话头,说韩娘娘平白得了比她多一分的份例,不像她生养了两个,手上紧巴巴的,韩姨娘不敢与她分辨,每每被她说得红了眼,我们小姐这时是最难过的,眼见亲娘无用,被人欺压至此,有时冷言冷语地刺那黄姨娘两句,有了三小姐说话,夫人才会出头压一压那黄姨娘,不让她太过过分。
还有一个杜姨娘从没见过,后来才听说是带着四小姐跟着老爷在外,我暗暗诧异这个姨娘的受宠,亲生女儿竟然也能养在身边,看来规矩也是可以打破的,关健是各人自己争不争气。
这一日刚退下休息,小丫头九儿跑来说我姐姐来看我,在后门的门房里等着。
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到这里已有一年,每回只是黑子来看我,他是个粗枝大叶的小子,只能让他与我带些东西,什么话也没有多说的,现在云姐姐来了,总算是能细细地问她些话了。
我飞奔了去找去姐姐,那九儿要追了来,却怎么也赶不上,急得真叫:“红叶姐姐,你姐姐很漂亮啊,我也要去看她,你等等我啊!”
高兴之下,我根本来不及听她说些什么,一阵风般地赶到后头,一头撞进门房里。
看门的是宋伯,他一向对我和气,见我气喘吁吁地跑着过来,险些一头与他撞上,连忙喊道:“小丫头慢些,你姐姐在这儿等着呢,还怕她飞掉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嘻笑着回转身来,不妨一个红色的人影呼地窜到我面前,让我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奇怪,我云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性子了,一边抬头望去,这一望,我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哪里是云姐姐,面前的女子个子整整高了我两个头,上身着一件红衣,下面是一条淡红长裙,还没把她的脸看清,但那一种熟悉、灵动、挺拔、逼人的气势让我一下就认出,这不就是一年前,我在街上遇见的“菲菲姐”?
菲菲姐一把抓住我的两肩,激动地喊着:“红叶!我是菲菲姐啊!我可找到你了,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真的是菲菲姐,一年前街头的一幕还如在眼前:“小妹妹,你也别怕,等姐姐站住脚,我就去把你赎回来!”“小妹妹,你安心地做事,要活得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真的!菲菲姐没有忘记我,她真的来看我了,不知不觉,泪水漾满我的双眼,又从脸上流下,心里不知是痛是喜,只是呆呆地盯着菲菲姐流泪,手里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再也不肯松开。
菲菲姐却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子,把我搂进怀里,一边叹道:“姐姐真是没用,让你吃这这么久的苦!不过!”她又一喜,双手用力把我拉开,对上我的眼,用力地说道:“不过,马上就会好了,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能把你接了出去,红叶!你相信我吗!什么事儿都难不到我的,再过些时候,我就能把你带走,到那时,我们姐妹两个自由自在,闯江湖去!”
小丫头九儿也赶了过来,我们的眼睛全部都放在菲菲姐的身上,我是再次见到她,心里面激动,全没注意旁边还有些什么人,宋伯和九儿是因对菲菲姐的好奇,大家都没有发现九儿的后面还有一个身影,他正要从后门出去,见门里有着这么几个人,不知怎么就缩在后面看起热闹来,把我与菲菲姐见面的样子及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