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时节,刘发行走在未央宫中,远看那白壁青瓦、参差错落,近看那柳絮因风、缱绻春怀。
柳絮如雪,飘洒至那太液池上,点缀成烂漫的一片。夕阳倾洒,为那一倾池水,漫溯上淡黄色的波光。
只是可惜,如此美景,这偌大的宫中竟无一人欣赏。宫女内侍们低眉垂手的奔走,王宫贵妇们假装熟稔的谈笑。在这样的氛围中,就连眼前的美景都让人觉得有些虚幻。
刘发微微叹气,寻着一条稍远、却幽静的小路去了。既然有机会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他可没有兴趣流连在那虚假的泥沼之中。
柳条在微风中轻扬,优雅的如同舞姬舞步的曼妙。
刘发在小桥上坐了,双脚留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寻着自在。
每次从太学回曲台殿的路上,他都习惯在这里坐上一坐,只为这可以入画的美景,和这远离宫廷暗斗的桃园。
自己还真是不适合这里那!刘发心道:若是可以由着他自己选择,他反倒希望自己成为某个官宦之家的公子,整日声色犬马、斗鸡走狗就是,何必在这里天天陪尽了笑脸,还要将这身边的人物算计个分分明明。
哎!慢慢的等吧!等到自己二十岁行了冠礼,就可以带着自己的娘亲去自己的封地,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还要十年那!
刘发深深的叹出一口气,索性向后一歪,躺到了地上。
于是乎,就在这有意无意间,他和这天地就构成了一副美妙的图画:
斜晖未尽,柳絮倾洒。
漫天碧洗风未沉,寥落金池雁归家。
白衣公子,不耐繁华卧桥上。
冷处偏佳,且抛富贵如烟华。(注1)
可惜,这春风沉醉的时刻,却是不能久长的。
刘发忽觉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是不少人。微微皱眉,他便急忙起身。却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向自己冲来!刘发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就想要唤人,谁知口还未张,为首之人便用上了轻功,一个箭步冲来,径直封了自己的哑穴。随后,其余几人更是一拥而上,一面制住刘发的身子,一面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将刘发的脑袋蒙了起来。
刘发用力挣扎,却只换得一阵拳脚相加,打在自己身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若是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那刘发就是真的笨的可以了!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刘余、刘非两兄弟布下的埋伏!
一下下沉闷的打击声传出,反应在刘发的身上就是一下下的生疼。刚刚养好的身体再一次被迫承受这样的折磨,刘发下意识的紧要着牙关,将自己的身体蜷曲,尽最大可能保护着自己。
不行!要逃!一定要逃!否则,就算是被他们打成残疾,自己也会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硬生生的吃闷亏!
想通了其中关节,刘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着急!要想办法!要想出办法来!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刘发的脑筋开始混乱的旋转。
如今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人迹罕至,想指望旁人发现是不可能的了!想要寄希望于他们主动停手,那更是天方夜谭!如今之计,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来突围!
那么,要如何挣脱?
对了!桥!自己现在,不是在平地之上!而是在太液池的桥上!只要自己趁着空隙,滚落到水中,就会延迟他们的动作,自己就有逃跑的可能!只要游出百余丈,就一定可以遇见别的人!
一念至此,刘发便睁开眼睛,竭力的透过黑色布袋的空隙,去看清外面的景象!
桥。岸。水!近在咫尺!
刘发一咬牙,费劲全身力气一个扭身,整个身体就斜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水中!
那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先是一怔,随即,那个带头之人骂了一声“妈的”,想也不想的就随着刘发跳入了池中!
刘非的命令,可是让他们打断刘发的一条腿!若是他们几个没有做成,以刘非那阴厉的性子,还不知要如何惩处他们几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领头之人会“奋不顾身”的跳入池中!
刘发在池中得了解脱,挣脱掉身上的黑色布袋,变清方向,就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向着人多的地方游去。
可刚游出两三丈,刘发就听到了那领头之人的落水声!
刘发暗道一声“不好”,便咬牙奋力游去!
可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就算水性再怎么好,又怎么可能好过一个成年男子?
不过五六息的时间,那名男子就伸手抓住了刘发的左脚。刘发心中一惊,抬起右脚便踹。可是这力道用在水中,不免小了几分,虽然趁其不备踹到了那名男子的肩上,但却丝毫作用也无。不但如此,那男子一怒,反而抬手将刘发的右脚也抓了起来!
这下刘发可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向前游不动,向后打不过!而且,就在那名领头男子的身后,又有几个黑衣人扑通扑通的跳入水中,向着刘发这面游来。
这可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刘发心中一狠,心想:你不让我活命,我也不让你好过!转身便向那领头的男子扑去!
那男子微微一怔,没想到刘发还有胆子向自己挑衅,不免在心中暗赞了一声!但既然授命于人,便没有将差事做一半的道理!那领头男子心道:反正五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打断他的腿,也没说要断到什么程度!这孩子虽然年少,却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我索性断了他的腿骨,不去伤筋,保他日后无碍便是!
心中念头一定,那男子下手的力气便小了些。
刘发身上的伤痛,本就让他疼的发狂,再有了这鱼死网破的执念,动起手来更是招招致命。不是双手捅那男子的双眼,便是抬手扼那男子的喉咙,若是双腿得了空闲,还不忘袭向他的胯下。
那领头男子本有了草草复命的心思,可一见刘发动起手来,竟是断人子孙的招式,不免心道:这小子年纪虽轻,却极为聪明,绝对可以猜出我是受了谁人的指使!看他拼命的架势,竟是如此的狠辣!若是我今日不将他制住,日后他若是想要报仇,我岂不是真的要断子绝孙?
这领头男子心中一凛,竟隐隐生出了几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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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化用纳兰性德《采桑子·非关癖爱轻模样》中的“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