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大明,狭缝光芒如银色天幕一般挂在谷顶,三大护法及龙黎妥善安置了玄、凌二人之后,将众弟子打发回去,四个人就一直在室外等候谷主到现在。见谷主出来,战龙把心一松,带了其他三人,便赶忙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谷主”。
仇正阳把头一点,问了玄、凌二人现在何处?便命战龙去将那二人带来,随后,也不理会其他三人,便朝英武堂走了过去。战龙自去传唤玄、凌二人,其他三人也没再多问什么,便紧跟仇正阳进了英武堂。
不消半刻,战龙带着凌风进了英武堂,那凌风自知大祸临头,刚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徒儿知错了,我二人初入谷中,不知世事,犯了谷中大忌,还求师父饶恕啊!”
冷冷地把凌风扫了一眼,仇正阳目光一转,面朝战龙,厉声问道:“怎地只带他一人来此,玄心人呢?”
“谷主容禀!”战龙把手一拱,道:“那玄心因昨夜误闯……,业已受了重伤,我擅作主张,暂且于他疗伤,待谷主出来再行处置。只是他受伤颇重,此刻仍昏迷不醒,所以……”
“哼,他二人擅闯我谷禁地,已是死罪难逃,便是受了伤,也是他罪有应得。今日,若不将他人凌迟处死,怎能明我门规,警示门人呢?你莫要管他死活,于我带来就是了。”仇正阳怒道。
“师父容禀啊!”凌风高声道。
未及仇正阳开口,苍虎连忙插话道:“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
双手俯地,凌风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次抬起头来,额头青紫,泪流满面,只听他颤颤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死罪难逃,但师兄却只是因我一时好奇鼓动,才误闯禁地。自小家父便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因此而拖累师兄,于九泉之下,也难以与我父相见。俗语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师父要徒儿去死,我岂能有半点迟疑,只是这般受了师父大恩,却未有尺寸之功于暗云谷,徒儿于心难平啊!我死不足惜,只求师父饶我师兄一命,然后再将这枚玉佩,葬于西泉城西家父母坟墓之前,我愿足矣!”话落,凌风便伸手入怀中,拿出一枚绿光盈盈的玉佩出来。
仇正阳冷笑一声,道:“你我既有师徒名分,除了你师兄之事你莫要提及,但你这遗愿我代你完成就是了,你且说出你父姓名,我即日派人找寻就是了。”
凌风抹了一把泪,面朝西南方向,磕了三个头,才口道:“凌庆远。”
闻声,仇正阳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你母可是叫林婧琪?”
本意只是借这个孝心,将众人感动,也好争取最后一丝活命机会,可谁曾想到?却是这么一说,歪打正着,倒将仇正阳心中一段往事揪了出来。凌风心思敏捷,见有一丝生机,那肯轻易放过,连忙瞪大双眼,吃惊道:“师父怎知道我母亲名字?”
众人看着仇正阳神色突变,一时都颇感惊异起来。仇正阳离了座位,走到凌风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再接过手中的玉佩,红绳绿玉,玲珑剔透,好生让人怜爱。这个时候,仇正阳脸上不知为何又浮出一丝伤怀,朝众人把手一挥,示意他们出去,然后才开口道:“十二年前,你父曾于我有救命之恩,临别之时,我将此随身玉佩相赠于他,不想今天,竟能再次见到它。你方才说你父母已亡故,思量他们现在也不过古惑之年,难道家中……”
“师父为我做主啊!”听出此玉来历,凌风好不动情,连忙声音哽咽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时值盛夏,我于外头戏耍回来,刚到家门口,便见几个中年道士模样的人,说什么数十年前怎么样?不知说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的下落,我父母说不出来,他们便说我父母也是魔教中人,最后,最后他们竟……。我见父母已亡,匆忙躲去,待那夜晚上,草草将父母埋葬,见父亲身上佩戴着这枚玉佩,便解了下来,也好作个念想。我因怕那些人追杀于我,离了西泉城,流落至白河城,幸而遇见战龙护法,说我天资极好,是块修真的好料,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于他,我见他不是道士模样,因此便跟着他来到了这儿。我那父母,一介文人,平素为人乐善好施,到底却要落这么个下场,更可怜我至今都不知仇人是谁。师父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说完,凌风便伏地大哭起来。
“丹青门人,好不知耻,可怜你父母于我夫妻有恩,我临别感恩赠他玉佩,却不想竟因此害了他们性命。”仇正阳面色苍白,双眼微红,把凌风扶起来,又道:“你父母于我救命之恩,我岂能害恩人之子,你切安心在此修行,待时机到了,我定要将丹青门夷为平地。”
劫后余生,因祸得福,更加师父关照,凌风心神一松,方才想起连青,连忙又跪身道:“师父,我师兄确是因为我一时……”
“风儿,莫要多说了,我既不伤你性命,又怎能去追责于他呢?只是那石室之中人,名唤申青莲,她本也是丹青门人,只因跟我结成夫妻,最终却要被丹青门人所杀。只因我方才怒气难消,险些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仇正阳摇了摇了头,又道:“今后,你与玄心二人当事事谨慎小心,切莫只图一时快活,而误了修行啊!”
“师父大恩,凌风永记在心啊!”
情形变化之所快,本就让人费解,战龙等人站在英武堂外面,眼见凌风毫发无损地从里面出来,一时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然来。那凌风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失半点待人之礼,恭恭正正地对众人行了一礼,言谢了一声,才行离去了。众人缓不过神来,只呆呆地看着凌风走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心思,仇正阳怎能不懂,喊了他们进来。只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便说此事以后不要提及了。这二人本是战龙所选,他当然心喜这么个结果,可那苍虎就不大愿意买账了,动不动就将什么门规,服众之类的东西拿出来,硬说这二人于暗云谷不利。仇正阳本就心烦意乱,耳听苍虎如此喋喋不休,心里一来气,厉声大喊了一声“够了”,这才堵住了苍虎的嘴。此事不提。
却说这玄心,也就是昔日的连青,一晃便在暗云谷呆了五年,看他模样,长身玉立,目如朗星,只是仍旧戴着那副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容了。再说他的修行,当年修习结气境的时候,因他迷了心性,加之误闯禁地受了重伤,单是修习的时间上,就比凌风晚了近半年。他的资质本要比凌风差上一些,进境也自然慢了很多,此时,虽他修行早已到了炼气境,但已经修习了二年多,却还是不能突破至化气境。而那凌风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修行就达到了化气境,也就是这一境界,方可修习炼器之法,有一年的时间出谷找寻天下至好材质,炼就法宝秘器了,当然,法宝材质如何便决定了威力大小。
闲话少提,且说这一天夜里,玄心闭目打坐,修习那炼气吐纳之术,只觉体内经脉畅通,真气充盈,循流自如,浑成一体,说不出的舒服。心想自己修行有了进境,欲要找人探讨指点一番,思来想去,却只有凌风是最为合适的。侧头往凌风床上看了一眼,心想:凌风出谷将满一年,也该到回来的时候了,只不知他炼得何样宝?应该是剑吧!虽师弟年龄比自己小,但如此进境之快,我身为师兄,好不让人惭愧啊!适才修行似又进了一步,不如先找样东西,试上一试,说不定真的能驱物的。
用眼把整个石室细细扫了一眼,并未找到合适的东西,玄心摇了摇头,双臂交叉往胸口一放,猛觉有东西垫在胳膊下。拿出怀中东西,是一锭带有三个指引的银子,还有一个东西,挂在脖子上,便是普慧和尚留下的那枚坠子了。睹物思情,玄心不禁又想起了在万紫山的岁月,那是他生平最快乐的记忆,可是不知普慧和尚是否还存活于世呢?只怕是很渺茫了。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银两,记忆又回到了白河城,一个姓田名含一个洁字的,腰缠一条红绫的少女,还有名唤钟少胤、宋文南及给他这锭银子的林行风,他们都应该长大了吧!玄心把过往的回忆,尽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可回忆到了暗云谷,却似乎就只有无尽的修习,师父的传唤指点及龙黎的冷漠了。想到此,玄心忽地记起自己不是在东西嘛,这手中的银两虽说有点笨重,但似乎再没什么东西比它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