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皇宫第三大消息火热出炉:继四连跳之后,蕖侍书要去昭原宫照顾三皇爷啦!
芳华门外粉墙下,出来拿取昭原宫花名帖的芙蓉绿汀紫菀被打听消息的各路宫女们围得水泄不通。
修颜殿的大宫女:“请问,是蕖侍书自愿去昭原宫的吗?”
芙蓉无奈:“是,不过……”
漪容殿的大宫女急忙打断她:“会不会把你们也带去?”
紫菀叹了口气:“大概吧,不过……”
凝姝殿的大宫女接着插话:“那个三皇爷就这么有魅力吗?竟会让你们勾蓝女史屈尊服侍?”
绿汀急急辩白:“不是,不是,没有说服侍,只是……”
“天啊,三皇爷真可怕啊,做了什么让勾蓝女史们这么自甘堕落啊?”
“就是呢,主子还以为是误传,想不到是真的呢。”
“哎,那个蕖侍书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怎么会想到要去昭原宫呢?要选也该选漪容殿才对呀。”
“哪有,人家都可以连升四级,怎么可能脑子有问题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芙蓉绿汀紫菀相视一眼,看着围观的群众已经自发的另起话题,趁着大家伙忽略的空隙,赶紧蹑手蹑脚走出八卦圈子,相邀着撒腿狂奔。
直到跑进浣花厅,她们三个人还心有余悸。正收拾行囊的蕖罗被身后惊天动地的关门声吓了一跳,转过身嗔怪道:“你们干什么啊?遇到鬼了啊?”
芙蓉不高兴的嘟着嘴:“比遇到鬼还恐怖呢。咱们昨天才说好要去昭原宫,今天就差点死在众人的围剿之下。蕖姐姐,可不可以改变主意,不去那儿啊?”
“不去那儿,咱们还能去哪?”蕖罗含笑点着芙蓉皱起的鼻尖,“按照宫里头的规定,正四品以上的女官必须择一宫居住,认主服侍。修颜、漪容、凝姝、婉妤及宁野五殿皆有四品侍书居住,而且都不止一个。除了昭原宫,难不成还能去静肃宫吗?”
“不可以。”
又是难得的异口同声,紫菀耷拉着脸说:“静肃宫的五皇爷比三皇爷脾气更为古怪,三皇爷身边还呆得住三四个丫鬟,五皇爷身边的丫鬟通常一个月呆不到就到尚宫们面前哭诉,要换主子。咱们去了,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呢。”
“至于那么恐怖吗?”蕖罗咯咯地笑,“好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昭原宫,二是去静肃宫。给你们三秒钟的思考时间,你们不走我就打包走人了啊。”
绿汀胆子最小,闻言赶紧举手表决:“我跟侍书大人一起。”
芙蓉住了这几日,对蕖罗的脾气也了解一二,知道她性子倔,决定的事断不会更改,也只好同意:“我也去。”
紫菀见三比二,无奈的转身收拾行李:“没办法,我还是跟你们一块儿吧。”
蕖罗窃笑,振奋起精神,鼓鼓掌道:“姐妹们,让我们出发吧!”
这两天宫里的情形实在是不正常,樱原虚眼瞅了一下珍珠帘外,一向偷懒嗜睡的宫女们,此刻竟然烧起炉子烹起茶来,还有两个打扫着庭院,洗刷着器皿,姿态娴熟的仿佛自入住昭原宫以来就是这么做的。
樱原重低下头,蓦地发觉笔尖下的宣纸也比往常送来的要好上百倍,质地柔软,墨痕清晰,想来不单只他的昭原宫不对劲儿,连墨香阁都不对劲了,竟给一个落魄皇子分发这么好的东西。
凝神写了一遍昨晚散步时不留神听到的一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三皇爷,三皇爷,蕖侍书来了。”
外头烧茶的宫女慌张地跑进来,胡乱指着对他急声嚷嚷。
落在纸上的笔尖陡然打了个转,留下一滩墨痕。失望的抽掉,换了一张新的,他一面写一面头也不抬的问说:“哪个蕖侍书来了?”
“就是上次咱们遇到的那个从八品女史,前两天刚提升到正四品。听说上头让她择宫而居,她想都不想的就选了咱们昭原宫呢。”
“唔,是她啊!”樱原停了笔,摸着下巴,他以为自那夜她值寝之后,皇宫内外的风言风语会让她知难而退,再不过来的呢。没想到,她升到了四品侍书,还敢往他的昭原宫跑。难道说,自己上次听到的美男之词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吗?
“没错,就是她啦。”烧茶的宫女两眼放光,捧着腮洋洋自喜,“这下咱们昭原宫可算是出彩了一回。有个正四品的侍书坐镇,再加上三个从八品的女史,咱们宫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不少呢。”
原来是为了这事,他们才百般优待他啊!了然的点点头,将笔放下,信步走出殿外,樱原负手而立,看着遥遥过来的四道身影,狭长的凤眼轻阖成一线,唇角微挑,喉咙里似乎响起了一声冷笑。正四品的侍书,那么他见了她也要叩拜吗?
蕖罗很早就看见了白玉台阶上站着的那个男子,依旧是那身宝蓝袍服,迎风立在殿外,远远望去飘然若谪仙。
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此刻的自己是眉开眼笑的,像是遇到了极熟悉的故人。
玉手轻扬,蕖罗笑眯眯的打声招呼:“樱原,好久不见了哦。”
好久不见?没记错的话,他与她不过是一日不见而已,心里虽是暗自腹诽,面上却也只好装马虎,不免跟着笑道:“好久不见了,蕖大人。”
“叫我蕖罗就好。”自来熟的某人随意的拍了一下樱原的肩膀,单肩背着行囊问道,“我该住在哪里?”
斜眼看了一下她不规矩的手,樱原强忍住不经允许随便碰触带来的不悦,唇齿翕合:“大人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吧。”
“这么好说话?”蕖罗佯装惊讶,笑着把行囊递给身后的芙蓉,吩咐她们先进昭原宫找个地方安顿,自己则立在台阶上,与樱原并肩站着,“这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樱原慢半拍的转过头盯着她:“没有,大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哦,我以为你一直盯着外面看,是因为有什么好东西吸引你的注意力呢。”
蕖罗边说边笑,小虎牙在樱桃小口中忽隐忽现,樱原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视线:“大人误会了,我不过是在屋里看书写字疲惫了,出来歇一会子而已。”
蕖罗笑的更为开心:“我就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呢。”
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蕖罗笑着让他多多休息,自己也迈步进殿,看看芙蓉她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肩头的余温还在,樱原却已然没有了休息的心情。他方才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叩拜一事上,难得这个侍书大人不拘小节,总算是没让他难堪。亲切的问候,平淡的言语,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个人完全不同以往他接触过的女子。他伪装起来的一切,在她看来竟然是优秀,简直是让他受宠若惊了呢。
眺目远望,高高的天空上,黑色的鹰鸟四处盘桓,带着昭阳的日影,自由而神秘,就像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一样。
慢吞吞的甩着袖子回到殿内,却刹那瞪圆了眼。
琉璃帐子高束在金钩上,暗红的薄纱层层叠叠垂曳及地,那是他只在书上见过的软烟罗,轻如蝉翼,人在幕中清晰可见。腰肢轻缓,颈侧上扬,那画面美不堪收,他一时呆住,看着蕖罗在帷幕里,挂帐子,立屏风,插花瓶,脑海里只闪现刚才写过的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蕖罗摆弄好一切,转头看着薄纱外垂手呆望着自己的男子,迟疑问道:“三皇爷,不知这间屋子改得可符合您的心意?”
他在她的温柔软语里点头,换的她嫣然一笑,直欲惹得百花报春早。
殿里的宫女畏惧蕖罗的身份,早已听话的任由芙蓉绿汀紫菀吩咐,忙里忙外的帮着拉帘子,糊窗屉。东西照旧是内务府发放给四品侍书的,全是上等的贡品,众人心里头高兴,又听闻蕖罗说谁看上了哪些缎匹可自行拿取,更加欣喜,抢夺着合适的颜色,比划着拿去里间商量做什么款式。
蕖罗选的位置是樱原屋里的碧纱橱,里头放了一张床与一张小几,立着半人多高的花鸟图案插花瓷瓶,绿汀心思细腻,出来时把一个兽首香炉也带了过来,燃了一把百合香放在几上。她们三个随蕖罗而居,住在稍远一些的偏阁,之前住的宫女则自觉地迁到了隔壁西暖阁里。
蕖罗看着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探身进了里间,想着将樱原的床铺也收拾了一下。如她所想,屋内的陈设很符合樱原本人的格调,全是素色,竟无一锦绣之物。要说明亮,也只有他身上的那宝蓝袍服算的上了。
蕖罗失笑,在帐子里与他隔纱相对:“三皇爷,不介意我将这里也改动一下吧?”
“不介意。”莫不关心的摇摇头,樱原自当随她去了,反正这品味都不是自己的,谁改不是改呢。
得了允许,蕖罗便从碧纱橱自己的行囊中掏出一个墨绿方鼎,一个冻石盆景,外加雨过天青的帐子,这些都是来时宫里头几位公主赏的,原本还愁怎么使用,现在可算是有了落脚之地了。
依次摆放好各物品,蕖罗拍拍手,掀起帘子大方的邀请樱原进来参观。
不忍拂她的好意,樱原进了殿内,含笑听她说着这帐子如何,这方鼎如何,余光里瞥见窗户外萧条的静肃宫,不由得心下叹息,大概是上辈子做了些好事,所以比静肃宫的五皇爷幸运些吧。
芙蓉她们收拾好了,又赶着去弄晚餐,宫女们也一窝蜂的抢着帮忙。蕖罗无所事事,问过樱原的意思,就翻看着他桌案上的书籍解解闷。
指尖触碰到书页下压着的宣纸边缘,她偷偷抽出来,入目的便是诗经里流传很广的那首关雎。笑着回身,她道:“你要不要这首诗的全部内容?”
樱原有些诧异:“你读过这诗?”
他明明是从留过学的国舅那里偷听来的,她一个女史怎么可能知道?
蕖罗有些得意,微勾着下巴说:“我就是知道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蕖罗原是苏州人,在上海念的书,说话间总有改不掉的吴侬软语,听在耳中非常的让人舒服。樱原听她一句一句的念,眼前薄纱飞舞,迷蒙见像是见到了仙子一样。
嘴角舒张,第一次他笑的那么真实,轻声的说:“倒要麻烦蕖女史再说一遍,方便我抄记下来。”
呃?蕖罗傻眼了。
门外,端着新酿的茶水正要进门的绿汀,恍惚停住脚步,看着屋内似仙非仙的一男一女,会意而笑。
终于背完了整首诗,吃过晚饭,宫女们为了讨好蕖罗,争抢着要来伺候她安歇,倒让蕖罗老大不自在。连忙摆手,回却她们的好意,蕖罗想了想,还是进了里间,轻声问道:“三皇爷,可要蕖罗服侍您就寝?”
言语间是一派温顺的模样,樱原看了直好奇,这样的人儿怎么可能是传说里当众顶撞韩尚宫的那个女史呢?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蕖罗只当他同意了,上前就要帮他脱衣。樱原下意识避开,转瞬又觉不妥,轻咳了一声:“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蕖罗想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都是当主子的人了,以后要是登上了九五之位,这些总是要习惯的。”
说罢,径直伸手褪去他的长袍,一打开才发现,长袍里头竟落满了补丁。她愣在微黄的烛光里,说不上来是怎样的心情,樱原看着她像是难过的样子,薄凉笑道:“吓到大人了吗?很抱歉,我只有这么一件可拿的出手的衣服,总是洗了穿穿了洗,所以内里磨损的厉害。”
蕖罗红了眼眶,低头细语:“你总是这么不在意吗?不在意他们忽略了你,不在意自己虽是皇裔,却受尽委屈?”
樱原被她戳到痛楚,笑容更加诡谲:“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这不还是活着的吗?”
蕖罗不作声的将宝蓝袍服放好,扭身却抱住了樱原,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我小的时候有了委屈说不出来,我妈妈就这样哄我的,很舒服。现在,请允许我这样哄你,我发誓,将来有一天,再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