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我做杂役?”
石亭中,叶宽掏着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宅总管笑着解释道:“是杂役弟子,不是杂役。”
叶宽问道:“有区别么?”
总管连连点头,道:“有区别,有区别……叶哥儿,这可是天大的造化,老爷和城里的几位官人恳求了多日,世子才答应让三少爷和他的朋友进归元宗做杂役弟子。我们叶家三少爷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真正的一步登天,叶哥儿千万莫要自误。”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言语间三分羡慕,七分谄媚。在他看来,这叶哥儿与三少爷一样,以后都是仙家子弟,怠慢不得。
叶宽奇道:“叶小三也进了这归元宗?”
总管点头道:“是呢,是呢,还有胡家公子、赭家公子和支家的公子!”
他娘的,老子明白了……
叶宽听到这里,便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那天四只傻鸟在那唏嘘感慨,好像立刻就要得道成仙似的,原来还真是沾了点边。现在看来,他们之所以找我麻烦,多半和小世子有关。只是我和他无冤无仇,好端端的找我麻烦做什么?难道,他已经知道那包泻药是我下的?
叶宽心中有鬼,不免泛起嘀咕……
他自然不知道,当年的那点破事,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不过他生来就比别人多出几个心眼,虽然一时间想不透彻,却早早嗅出一丝危险。再加上他对那劳什子的杂役弟子没有半点兴趣,心中又惦记着仙霞山之行,便借口学业未成,不欲分心,并让总管替自己谢过小世子云云……
他三言两语说完,趁着总管愕然,拔脚就走。
他知道有些事沾上了就脱不掉,管他是一片好意,还是另有玄机,统统敬谢不敏。小爷自有阳关大道可行,没必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一念及此,他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便在此时,身后风声忽起,继而一个人影从他头顶掠过……
叶宽一怔,立刻停下脚步。
叶无烟站在离他七八尺的地方,笑意盈盈,却不说话。
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白脸?
叶宽不由瞪大眼,暗自惊讶:“几年不见,这家伙怎么越长越像娘们?若不是胸脯平平,又生有喉结,小爷真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妆的。”
他心中惊讶,脸上却是一副我和你不认识的样子,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兄台为何拦我去路?”
叶无烟恨了他八年,早知眼前这少年一肚子坏水,此时见他装作不认识自己,微微一笑,却是侧身让开了道路。
叶宽拱手道:“多谢。”
叶无烟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她笑的越是灿烂,叶宽心中就越发不安,此时见道路让开,二话不说,拔脚就走。
刚迈出两三步,便听身后风声又起……
他心中大怒,脚下不停,扭头道:“小子,你有完没完?”
叶无烟笑道:“你猜!”
猜你爹……
叶宽正欲骂人,眼角一瞥,却见叶无烟两眼炯炯,正盯着自己屁股,心中不由发寒,顿时闭上了嘴。
“这厮为何老是盯着我的屁股,莫非是个兔爷?”
正思量间,叶无烟却忽然冷笑,右脚轻飘飘踢出,正中他两股之间那最敏感的地方。
叶宽只觉身体一僵,仿佛被人拿住了麻筋,随即两股间又酸又胀,差点放了个屁。
他怪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向前扑去……
叶无烟这一脚暗含真气,踢上去不算太疼,也没有伤着叶宽的骨头,但其中滋味却远比筋骨之伤来的要命。
好在叶宽已是炼气一层,受了这一脚后,真气自发运转,好歹没有当场出丑。但即便如此,他也疼的不轻。
此时,他便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多半是当年事发,人家跑来寻仇了。
这事真要计较,他理亏在先,倒也不好停下来理论。于是借着叶无烟这一踢之力,顺势前冲,想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叶无烟冷哼一声,却是飘在空中,不紧不慢的跟着。
叶宽脚下发力,却始终甩不掉叶无烟。
他心中恼火,脚下再次发力,嘴中却道:“小子,一报还一报,你既然踢了我一脚,咱们就算两清了,为何不依不饶,还要跟着我?莫非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叶无烟冷冷地道:“你继续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
叶宽心中忿忿,嘴上却道:“你这么追我……莫非是你家有个妹妹嫁不出去,要招小爷做女婿么?”
叶无烟一弹指,一道风指落在叶宽的屁股上,嘴中淡淡道:“妹妹没有,母猪倒有一只。”
叶宽屁股吃疼,心中不禁大恨,暗忖:“看来这家伙是跟我杠上了……可惜,小爷打他不过,光图嘴上便宜也没什么意思。若是停下来讲道理,恐怕满宣州城的人加一起也讲不过他。王府世子的大帽子压下来,天大的理也变成了无理。他娘的,今日也不知撞了那路煞神,打不过,骂不得,真是倒霉。罢了罢了,我跟个兔爷较什么劲。前面转过院门就是后花园,那里地形复杂,小爷不信甩不掉你!”
一念及此,他闭口不言,拼了命的往前奔。
他此时炼气一层,速度至少还能再快两倍,但他不欲被人看穿底细,所以隐忍不发,只待进了后花园,再想法甩开这专盯人屁股的家伙。
他越跑越快,眼看就要穿过院门,却见前方两三丈处,一个中年人挡住了去路。
“大叔,借光借光……”
中年人本欲让开道路,抬头却见叶无烟像个幽魂似的跟在这人身后,便笑眯眯的问道:“小子,因何而逃?”
叶宽道:“长得太俊,被只兔爷追……”
话音一落,中年人愕然。
叶无烟脸色一黑,随即杀气凛冽。
“哈哈哈哈,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子。”中年人忽然大笑,道:“真是有眼不识……”
话未说完,叶无烟便恨恨一顿脚,嗔道:“师叔!”
中年人一怔,随即明了,笑着大袖一挥,却是将叶宽堵住。
叶宽只觉一道气墙迎面而来,随即化堵为缠,顿时将自己禁锢。
他虽是个菜鸟,却也晓得,眼前这中年人至少也是筑基修士,当下也不挣扎,只是看着对方,道:“一伙的?”
中年人笑眯眯的点头,道:“没错,一伙的。”
老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叶宽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屁股被那娘娘腔几次三番的偷袭,眼下又被人困住,心中郁闷到了极点,忍不住挖苦道:“原来是只老兔子。”
中年人大笑,道:“好个尖牙利齿的小子,倒是有点我年轻时的风范。来来来,且跟我说说,我师侄为何要追你?”
叶宽正要开口,叶无烟却道:“师叔,莫要跟他啰嗦,这人是我新收的杂役弟子。他若是再跑,就定他个背叛师门,左右挑了脚筋,看他还跑不跑!”
叶宽大怒,骂道:“你个死兔爷,小爷一没抱你家孩子下井,二没挖你家祖坟,为何如此歹毒?”
他这话同样藏着歹毒,叶无烟气的指尖发颤,咬着牙道:“你继续猜……反正时间多的是,等进了归元宗,你可以时时猜,日日猜,一直猜到头发脱落,牙齿掉光!”
叶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说这小白脸也忒狠毒了吧?
中年人奇道:“无烟,这小子怎么招惹你了,莫非真是仇人?”
叶无烟正欲点头,想了想后,却道:“也不算什么仇人,只是瞧他不顺眼罢了……”
中年人哪里肯信,笑嘻嘻瞧着叶无烟,也不说话。
叶无烟被看的无奈,顿脚道:“这家伙小时候欺负过我,人欺我一时,我便欺人一世!”
“原来是发小啊,师叔明白了……”中年人摇头晃脑道:“啧啧,好个人欺我一时,我欺人一世……嗯,师叔支持你!”
他故意将‘一世’两个字拖长了音,叶无烟听在耳里,知道师叔误会了自己,却偏又无法解释,恨恨一顿脚,将石板踩成了两截。
中年人看向叶宽,道:“不管你们俩谁欺负谁,我且问你,去我归元宗做杂役弟子不好么?”
叶宽冷笑道:“小爷自幼是个孤儿,连爹娘老子都没侍奉过,你却让我做什么狗屁的杂役弟子去侍奉别人?我呸,把杂役二字去掉还差不多……”
中年人点头道:“好骨气,口气也很大。不过我归元宗规矩向来如此,无论是谁,都要从杂役弟子做起。不过,你若是有本事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
微微一顿,他轻轻挥手,将困住叶宽的气劲收回,道:“念在你是无烟的发小,我且给你个机会。我这里有归元宗的基础心法,你若能在三天之内引气入体,我便做主,直接收你为外门弟子!”
叶无烟听到此处,不由目瞪口呆,这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
中年人随手一挥,将一本薄薄的经册扔到叶宽的怀里,道:“小子,这东西归你。回去细细揣摩,莫要懈怠。三天后,我会亲自查验。到底是做杂役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还发什么愣,赶紧的走吧。再不走,我也保你不住。”
叶宽原以为总得纠缠一番,却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忽然间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他看着中年人,打算把事情弄个明白。
然而便在这时,胸前的金色小塔却忽然开始微微发颤……
“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座小塔已经快要祭炼圆满了?”
他心中一喜,复又一惊,担心被眼前这中年人看出端倪。若是被人发现这座金色小塔,恐怕自己就再也跑不掉!
跑!
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这一个念头,胡乱将经册往怀里一揣,转身拔腿就跑。
中年人大笑,道:“这小子溜得倒是挺快……
叶无烟看着叶宽落荒而逃的身影,半天没回过神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中年人自觉此事解决的颇为圆满,捋着胡须,很是得意。
叶无烟愣了半天,终于醒过神来,一顿脚,嗔道:“师叔,你……”
话未说完,中年人便挥手打断她的话,笑眯眯道:“不消说,不消说,师叔是不会告诉这小子,无烟其实是个女孩儿家。嘿嘿,亏他与你青梅竹马,竟不知道身边有个美娇娘。若是晓得,恐怕会哭着喊着进我归元宗。”
叶无烟小脸涨得通红,想要开口解释,却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之事,实在羞人,普天之下,除了叶无烟自己,恐怕也只有镇南王才明白这里面的曲折……
中年人见她脸红,还以为是害羞,哈哈笑道:“师叔当年引气入体,足足花了三个月。就连你这个三代弟子中最具天赋的弟子,也花了大半个月。那小子虽然根骨不错,但想在三天内引气入体,就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嘿嘿,到那时,咱们名正言顺的抓他去归元宗做杂役弟子。嗯,师叔决定了,就拜在你们婆娑峰下,每天扫地砍柴,铺床叠被,由你慢慢调教……”
他越说越得意,哈哈大笑着往后院走去。
叶无烟愣了半天,看向叶宽离去的那条小径,却忽然发现,这一番折腾后,自己心中的恨意竟已消失了大半。
不过,她心中仍有不甘,一顿脚,仿佛是在给自己鼓劲,暗道:“三天之后,你终是要落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