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宿醉起来,头痛是免不了的。张哲坐在桌前,灌了两杯茶。茶已经凉了,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到胃里,稍稍缓解了张哲的痛苦,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因着沐王爷的关系,张哲住的院子装饰的很华美,一物一器无不精致。就拿张哲手上的这个杯子来说,胎薄瓷细,线条描绘的十分流畅,张哲尽管不懂这些,但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大家族里的规矩多,事非更多。认回父亲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张哲静静的看着这个杯子。他一时悲愤自杀,从现代穿越到明朝,头脑早就冷静下来了。从在边关醒来,因一次战功便被提拔成百户,杨佥事当初看他舞枪时的眼神分明藏着很深的意味。而他身为英国公老来得子,竟然失踪十年,这十年经历了什么,这一身武艺又是谁教的,失踪时他也有八岁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认亲。一个又一个谜团,搅得现在的张哲心烦意乱。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老子如此英明神武,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哲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现在还有些事要办。程达的事情一定要弄个明白。
张哲去到程达的屋子里,没想到他早已起了。
“大人。”
“程达,你再把举人小公子抢你未婚妻,夺你的家产的事情说一遍。”
听完程达的叙述,张哲问了几个问题后,又去了袁彬的屋子,吩咐他速去查探。张哲初来咋到,对于锦衣卫内部的事情,办事流程都还不清楚。袁彬却是已经在锦衣卫中供职许多年了,看来以后还要请袁彬多多讲解一下。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还是很迅速的。第二天午饭以后,袁彬就回到了小院。
原来举人姓罗名奕,是通州地界的大地主之一。罗举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进士出身,现在在临州做知州。想来这个罗知州也不是什么好官,他拜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做干爹。而据张哲所知,现在把持朝政的本朝第一大宦官王振是马顺的舅舅。土木堡之变后,马顺当殿被群臣活活打死,可见其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要掌握罗举人的罪证并不难,他做的坏事太多,而且嚣张到不知道遮掩一下。难的是怎样告倒他,官官相护并不稀奇。
吱呀一声传来,张哲抬头一看,是沐燕推门进来了。这丫头到是一点忌讳都没有,男人的屋子随便就进了。
“今晚我得跟表哥说一声,这屋里住的男人,是你个小女孩子能进的么?”
“你们这些迂腐的人,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好忌讳的。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张哲看着沐燕那张粉嫩的小脸。心中不停叹息,我倒是真的想把你怎么样,可我能把你怎么样。
“说吧,有什么事?”
沐燕小跑到张哲面前,“表哥,带我去逛街吧。”
“表兄呢,他怎么不去?”
沐燕挥挥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三哥听说龙虎山张真人现在在通州,一早儿就去拜访了。在这儿好无聊,你就陪我去吧。”
“哦?龙虎山张真人很有来头吗?怎么要表哥去拜访他啊。”
沐燕一脸崇拜,“那可是龙虎山出来的真人,有真本事的。和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自是不同。我也想去拜访他,可哥哥不让。”沐燕低着头,摆弄着桌子上的杯子,万分委屈。
张哲本来还在为程达的事情烦恼,听了沐燕的话突然计上心来。看沐燕失落的样子,心中仿佛也不舒服,那就带着她闹一闹,兴许就高兴了。
“表妹,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你想知道么?”
沐燕从小就被人宠着长大,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本事,手下还有本朝唯一的一只娘子军,真是没有她不敢干的事。当然即使她不愿意去,张哲也会说服她去的,因为这个办法,少了沐燕还真的不行。
两位狼狈为奸的表兄妹在张哲的屋子里,一番计较安排,一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准备了。
“表哥,你这法子行吗?人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儿是十五,你看那明晃晃的月亮,照的和白天似的,什么把戏看不出来。”沐燕趴在罗举人家围墙外的大树上,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向里张望。
“山人自有妙计。再者,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罗举人做了多少亏心事,逼死了多少人,要说怕鬼,他要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再说,他家里的佛堂有多大,供奉有多诚心,他就有多害怕。他也知道,自己罪孽太多,死后八成是要下地狱的。你且吓他一下,看他有什么反映。”
“那咱们开始?”
“开始。”
银亮的月光下,一阵烟雾凭空升起,顺着风向罗府飘了过去,慢慢的正个罗府都笼罩在了烟雾里面。烟雾飘飘荡荡,虚而不散,十分怪异。
罗府里渐渐的暗下来,本来很明亮的月亮也看不清楚了。陆陆续续的有人起来,院子里不时有人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阵风刮过,树叶子都哗啦哗啦的响,夹杂着一种呜呜的声音,若有若无,听不清从哪里传出来的。
“罗管事,这是什么声音啊,听着怪渗人的。”
嫣红是小少爷房里的大丫头,少爷宠爱,在这府里自然也是有些地位的人。小少爷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起来,在床上躺不住,却又不敢出去。嫣红才走到院子里,便遇到前来查看少爷情况的罗管事。
“我也不清楚,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少爷醒了吗?”
“醒来了,这么吵怎么还睡地着。”嫣红抱着外衣,这风一阵大一阵小,本来就凉飕飕的,陪着这声音,更是仿佛身上的热量都被吸走了一般。
“哦,那好,我去看看少爷。”
“啊!”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是少爷的声音。罗管事和嫣红赶紧加快脚步向屋里跑去。
这时在屋里,罗少爷正抱着被子躲在床脚瑟瑟发抖。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呜~~~,我好冤,你还我命来~~~”一个白色的影子飘在床前,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你、你是谁?你别过来!”
“我好冤,你还我命来。”白影飘飘荡荡眼看就要飘到床上了。
“少爷”罗管事和嫣红顾不得通报,打开门便看到这一幕。
罗管事顺手抄起一件东西向白影打去,却不想白影向后退了几步,慢慢变淡消失了。
罗管事大着胆子走到屋角,白影早已消失,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少爷,您没事吧。”
“罗管事,我,我要换地方,我,我不要在这里呆了。”
嫣红连忙伺候少爷穿衣服,刚披上外袍,罗少爷就向门外跑去,跑到门口却站住了。
“怎么这么大的雾,怎么这么冷。”
“少爷,小的也不知道,这雾气起来后,一直不散,反而越来越浓。”
“你说,是不是鬼”罗少爷说话都开始打站站。
“少爷,没事的,我们去老爷房里吧。”
“好,嫣红,扶着我,我走不动了。”
嫣红搀着少爷,几乎是拽着少爷在跑。谁知刚跑过一个月亮门,就看见门那边出现了一个朦胧的白影。
这时呜呜的风声突然变大了。
“鬼啊,饶了我吧!”罗少爷忽的一声大叫,转头向另一边跑去。
又转过一个门就是花园了。这里都是比较低矮的花草,一眼望去,十分空旷。
“嫣红,慢一点,走不动了。”罗少爷喘着粗气,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金重量。
“少爷,快走,不要让脏东西追上来。”
嫣红使劲拽着少爷。她很害怕。她知道好几个少爷抢来的女孩子都死了,前几天还死了一个老头子。鬼肯定是来找少爷偿命的。
“少爷,快跑啊。管家已经带着老爷夫人去佛堂了。”
“对,去佛堂,求菩萨保佑。”少爷连忙站起来,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的向前走。
冷不丁,前面有飘过来一个白影,依然是朦朦胧胧的。
“我好冤,我没法子投胎啊~~~”
“你还我命来,我要申冤啊~~~”
“我好冤,阎王爷不让我投胎啊~~~”
“滚啊,你已经死了,别来找我了,我求求你,我给你下葬,我给你超度,我给你盖灵堂,别过来!”
罗少爷没命的四处乱跑,却好像跑到哪里都会遇到那个白影,它无处不在,逼得罗少爷慌不择路,四处奔逃。
时间慢慢的走到了早晨,夜晚过去,阳光渐渐强烈。笼罩着罗府一夜的浓雾终于散去了。罗少爷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外袍早已不知落到了何处。穿在身上的里衣也满是泥土和灰尘。罗管事和嫣红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就站不住,坐在地上。
“少爷,天亮了。没事了,没事了。”
“天亮了?”罗少爷眼睛直直的,浑身都在颤抖。罗管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扶到屋子里去。
罗府闹鬼的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通州城。大家都说肯定是有冤魂来报仇了。
第二天,第三天,罗府连续闹了三天鬼了。罗家上到老爷夫人,下的普通仆役,都受不了了。罗少爷更是神志不清。昨天晚上,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去投案吧,去投案吧,去投案吧,去投案吧,去投案吧”
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