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吴锤的龙骨草一路打听手上那张快要捏烂的纸条上的地址,进了城市边缘的他也不敢再全力奔行,听说城里有一种叫做警察的人,会抓那些超速的,还要罚钱,虽然他也不知道多快才会罚,但毕竟身上的钱还要用来寄身姑妈家,不能莫名其妙就花销了。
“大碗面庄?”
吴锤抬头看了看太阳,应该是晌午没错啊?
两边的店都一番红火的景象,进进出出一堆食客,可大碗面庄却是门可罗雀,居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里是靠近城市的边缘,田大路少作坊多,也就面庄所在的这片有一排低矮的居民楼,还有挨着楼宇扩建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小餐馆,照理说这个时间段应该生意不错才对。
“哟!小伙子,来吃午饭的吧?我们这大碗面庄可是远近驰名,十里八乡有口皆碑,面多料足唇齿留香,阿姨给你来碗招牌面?”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摇曳身姿,拉起吴锤的胳膊就往里走。
“我不是来吃面的,姑妈!是我,我是大头啊!”虽然体态富余了一些,但长相模样还是非常好认的,这女人跟吴锤记忆里的父亲有六七分相像,十有八九就是姑妈吴梅了。
“啥?倒霉小子,不吃面你捣啥乱啊?你叫谁姑妈呢!”提起家里那些亲戚,吴梅气就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回味起“大头”这个名字,细细咀嚼了几遍,这才大手一拍吴锤的肩膀,“呀!大头呀!都长这么大了啊?”
被这一巴掌差点打飞出去的吴锤一顿龇牙咧嘴:“姑妈,您轻点啊!”
“臭小子,这身板子是豆花渣子捏出来的啊!姑妈拍一下咋滴了,从小到大都没让姑妈好好看过一眼,啧啧啧,不会是银样蜡枪头吧!”说着,还故意要去扯吴锤的裤子。
不管是龙骨草还是吴锤,哪里见过这样的荤场面啊?一脸窘迫直往后躲,要不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姑妈,保不住都逃出几里外了……
“不跟你扯那有的没的了,没吃东西吧!来,快坐下,姑妈给你盛碗面。”
吴梅的手脚着实麻利,说话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汤面已经端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吴锤身旁:“大头,你家里发洪水还是遇上泥石流了啊?你这身打扮,是一路要饭过来的吧?”
吴锤经历那场车祸,换洗的衣服都在车底的行李箱里,随身的就一个背包,此刻自然是一身褴褛,说实话,比一般要饭的还像要饭的。
“没,路上遇上了点意外,把衣服弄丢了。”吴锤拿起筷子,这一路跑来,还真是饿了。
“你爸妈呢?也不随你一起来看看姑妈啊?”看得出吴梅十分爱干净,大碗面庄的店面虽然老旧一些,里面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犄角旮旯也一尘不染,这不,也不等吴锤说话,已经伸手帮他掸灰尘清衣角了。
“爸妈前两年出了事故……走了。”明明说的是跟自己无关的人,吴锤的心里却是抽搐了一下。
“什么?!”吴梅的手一抖。
吴锤手里的筷子夹着面,悬在半空,目光迎上了含泪的吴梅:“姑妈,家里已经没人了,我想在您这儿住下……,您看?”
这一会儿的接触,吴锤觉得这姑妈为人豁达豪爽,他留下这事儿应该不会那么困难。
可没想到,吴梅的脸上却是泛起了难色,吴锤脑袋瓜儿一闪,都怪自己说话快了,这里是大城市啊!
“姑妈,我这儿还有些钱,您拿着,我还能在您这面店里帮忙……”说着吴锤往包里掏。
吴梅眉头一皱,气势就上来了:“你小子说啥呢?!姑妈是那种人吗?你……”
话说一半,面店门口突然飞进来一条长凳!撞上了店内的桌椅!
砰!
一头雾水的吴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吴梅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
“怎么着?老板娘,到现在还没想好呢?”一伙流里流气的男人闯进了店内,其中一个染了黄毛的二十来岁小伙嗓门不小,“我们老板可是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大人物,耐心有限,你要是再不答应,哼哼~”
“梅婶,怎么说咱也是乡里乡亲的,总不能把你坑了不是?”人群里另一个看上去略斯文些的眼镜男笑着说道,“你就签个字,卖了地和房子拿了钱,干啥不好?”
“我早说了,不签!黄毛,眼镜,你们俩也是这个村里长大的,怎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她这一说,眼镜倒是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一旁的黄毛却是当场就炸毛了:“你丫不说也就算了,自己人?当年你们家那老死鬼追了我十里地,还差点把我淹死,这账我还没处算呢!自己人?我今天打的就是自己人!”
这事儿十里八乡知道的人不少,当年不过少年大小的黄毛就已经是一副痞相,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做,那天趁着吴梅的丈夫老王不注意,偷了他家店里的两百块钱。
当时寻常人家的收入也就千儿八百的,两百块钱够得上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了,老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黄毛的,这家伙做贼心虚,跑在前面也没注意木桥左右,一脚摔进了河里,扑腾了没俩下就不见了人影。
老王一瞧不对,马上下水把人捞了上来,看他一条命去了半条,老实巴交的老王也没再要那两百,只是正经八百地教育了黄毛一顿。
所以说,有些人是真不能帮,你救了他保不准哪天就被反咬了一口,农夫与蛇的故事可不仅仅是个故事。
“不好意思,姑妈,我不知道姑父他……”吴锤有些过意不去,姑妈也是苦命人,中年成寡妇,他又怎么好再添负担?
“嗨,老王啊,这辈子也算是折在水里了,呵呵……”吴梅摇了摇头,“不说了,姑妈没事,这都半年了,挨过了也就挨过了……”
一肚子火气的黄毛撩起一条板凳就是一顿横扫,吴梅虽然性子泼辣,心思却是细得很,此刻也不敢上前阻止,她看出来黄毛这会儿的情绪有些不对。
再者,这边大吵大闹,外边却是一点风声没有,虽然店里的生意差了点,但她左邻右里的关系可是一点不差,这就说明人家那里可能也是有人照顾上了,吴梅只求保着她这一老和身后一小的安全。
可黄毛却是不依不饶,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砸得还不解气,看到杵在那里的俩人,火气更大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贼性,长条凳子就敢往人身上砸!
吴梅心下一紧,却是没有让开,这事儿看来今儿是不能善了了,幸好对方对着的是自己的手臂,吃个亏才有可能吓退对方,或许还能效仿别人弄个舆论压力什么的,想到这儿,干脆闭上了眼睛。
没曾想拉着吴锤的手上却是一松,下意识睁开眼的时候耳朵先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目光及处,她那愣头愣脑的侄子已是满脸鲜血,那脑袋瓜子还噗噗地往外流血。
黄毛一行人有些懵圈了,混迹了那么多年,黄毛也不傻,刚才看似发了疯似的一顿敲砸,最后那一下他可是绝对拿捏好了的,唬人的手段他可没少用,要不然也不会往吴梅手臂上瞄了。
只是一般人谁能想到有人会送上脑瓜瓢子来让他敲啊!这一把力道原本是打算收在最后的,最多也就是个淤青,可这一下至少也是七成以上的劲儿了,就凭他三六九,打架天天有的力气,黄毛都怀疑就算没把人打成粉末性骨折,怎么也是植物人了……
“来人啊!出人命啦!杀人啦!”
震天一声吼,老瓦片房抖三抖,吴梅是卯足劲儿了喊的,这一嗓子,直接把店里站着的都喊耳鸣了。顿时外边开始有了动静。
几个眨眼的功夫,一个微秃的男人冲了进来,身后跟了十几二十个民工小子,原本就不大的小店直接就挤得伸个懒腰的空间都没有了,黄毛一伙也被碾到了一边。
“大妹子,怎么回事?”微秃男看到了满脸是血,也是吓了一跳,虽然听说有人搞事儿,没想到会弄那么大,甩手一指黄毛几个,“把他们几个赶出去!”
“马老板!”吴梅脸色一喜。
马林富,之前并不出名,是附近一个生铁加工小作坊的老板,最近却是迅速成为了这一带的领军人物,大碗面庄这一块的地被发展商看中,可给出的拆迁费并不合理。
而马林富的小作坊也在拆迁的一片里,他自发成为了众人的话事人,帮着大家争取利益,因其为人仗义,深受附近居民的尊敬。
“小兄弟,你怎么样?大妹子,你带上我俩工人,快把人送医院去,别出什么大事儿!”
吴锤摆了摆手,头上的血已经不再噗噗往外直流了,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没事,姑妈,你给我擦点红药水儿就行了。”
开玩笑,谁要去医院啊?那么花钱的地方,而且吴锤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流那么多血的。
人生地不熟,吴锤也不敢随意露身手。从得到的讯息来看,人间是不能随意杀人,甚至连打架都是严令禁止的,暂时来说还是避免节外生枝的好。
刚才的举动他倒没有太多考虑,就是不想让亲人受到伤害,至于控制伤口流血虽然耗费了不少太和元气,不过证明死去的老妈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那是一本小册子,都是吴锤的母亲随手写的一些话,其中一条说,血这东西,可以拿来救人,可以拿来杀人,也可以拿来吓人。
“这哪行,臭小子,你开玩笑呢!你当是磕破个皮擦个红药水就行?”吴梅也是被气笑了,哪有这么随便的,这一下保不准还会脑震荡什么的,哪能不去医院?
“真没事儿!”吴锤也是急了,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脸上一阵抹,那伤口他早用太和元气给封住修复了。
一群人也是看傻了眼,见过碰瓷讹人敲诈勒索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玩儿自己的人……
吴梅也是忘了阻止侄子,那是擦桌子的布啊!就是洗得再干净,那玩意儿能擦脸么?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去夺吴锤手上的抹布,这亲侄子已经将布往边上一扔,现出金灿灿光闪闪的面容了,话说额头那老长一根面条是怎么回事……
“姑妈,你看,真的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