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茗还来不及细问,就听见身后的秀女一阵骚动,随即又像集体失声似地安静下来,一看,原来来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见行走而来的,皆是一身广袖儒装,或两两相伴或三五成群,当然还有独自而行者,有的束了冠,有的做风流潇洒状只将一头散发随意披起,举止有度,甚有名士风流,赫然就是此次品菊宴的又一重要的组成部分——才子。一群秀女虽隔得远,也难以自持的远眺而望,也不知道是在看谁,又看见了谁。
谢紫韵也瞟了一眼,复又低下头,不再去看。眼眸中有些少见黯然,心中想着,难道你现在还有心情去看这些花花草草?看了不过徒增无奈罢了,又何必小女儿情怀呢?
一旁的谢紫茗也安静下来,谢紫韵瞟了她一眼,见她微微嘟哝了一声,转头又去看自己的菊花了。至于她嘟哝的是什么别人可能没有听见,自己却是听见了一二——
“装腔作势……”
好一个装腔作势,或许敢这么说的,只有她了。谢紫韵忽然觉得这堂妹也有些可爱之处。
“华哥哥来了。”左边的谢紫溪终于开了玉口,言语中带了骄傲和兴奋。连带着身后的秀女都骚动起来。
谢南华携着谢家子弟而来,还是一如往常的一袭月牙白衫,英俊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暖人心扉微笑,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范,远观近看皆是浑然天成,如此相貌气度,早将周围的人都比了下去,堪称是世家公子第一人。
谢紫韵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恢复如常,不复自己进宫那天的疲惫,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去寻找另一个影子,谢南远自然也在,不过却走在人群之中,很难将他找出来,只见他穿着最普遍的青袍,神色内敛,将眉目间的风姿刻意地收敛起来,一如往常的藏拙,手中的折扇仍放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也不嫌冷。”谢紫韵在心头想着,面上却柔和了起来。谢南远似乎有所察觉,抬头远远的看了谢紫韵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却被一旁的谢紫茗看见了,语气带着羡慕的说:“远哥儿还是最疼三姐的。”
谢紫韵动了动嘴皮子:“你看错了,明明是在看你。”谢紫茗却不信,打笑着:“三姐说什么昏话呢?我瞎了不成?远哥哥平日里在府上虽是没什么,可私下最爱收罗一些稀奇玩意儿了,这些东西别人可是要不来的,过不了一段时间便统统在三姐手中看见了,茗儿可是知道呢。”说完又是一阵掩嘴轻笑。
“三小姐好有福气。”一个陌生中带着清冷声音传来,却是坐在谢紫茗右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秀女。谢家两姐妹寻声望去,见此女身形凹凸有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远山黛眉,肌胜白雪。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一支梅花簪斜斜地插着,带着些春寒料峭的意味在里头,隐约间的清冷气质更是画龙点睛之处,此刻虽嘴角含笑,那双冷冽的眼也带着化不开的凉意在里头,好一个冷美人。
谢紫韵见之又免不了在心头将之和李盈盈谢紫溪两人做了一番比较,却觉得实在无从比较,只能说各有千秋,换句俗语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眼前的一颗白菜自己虽不爱,但有人却爱,一旁的谢紫茗显然对着美女没有招架的力气,软绵绵的唤着:“这位姐姐说得对,我三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紫韵没空去和自己这吃里扒外的堂妹计较,直觉这个女人明明如此清冷,却在此时发话,虽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自己不接话总是没错的。于是很自然的笑笑,然后转过头,状似很认真的观赏着一群才子。
谢紫茗到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这位妹妹姐姐的说着这满园的奇花,乐得有了这么一个伴儿。等一群才子三三两两落了座,隐在四周的乐姬开始吹拉弹奏,将这宴会的气氛慢慢带起来。又有太监将巨大的宫灯点燃后放在会场四角,确保等一会天色渐晚后仍能将人物花景照的纤毫毕现。宫女开始伴着乐鼓轮番上着各式宫廷甜点,美酒佳肴,这花香伴随着酒香,还有隐约的糕点香气真是让人置身于仙境中了。
只是这仙境太过热闹,也成了凡间。
等才子们落座后,宫女太监也忙完了手上的工作,纷纷立于自己的岗位上站定不语,丝竹之声拐了个弯子忽地腾起,犹如百鸟齐鸣般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众人知道这是才子落座后,皇室成员将会逐一登场,而这些龙子龙孙们自然是不同凡人,登场之前就要将这气氛渲染到极致。
率先出场的就是几位皇子的儿子,承启帝已在位三十四个年头,太子已经有三十六岁,剩下的两位皇子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所以皇孙倒也不少,不过其中之佼佼者到是不多,多是因为近年来国家太平,能出头的也没有几个,众人只能勉强分辨出其中领头的皇长孙等人。
当然,循例,大家都是要行大礼的,不过历来为了使宴会气氛轻松,这礼节也从简,秀女们只需要轻微俯身,才子们只要代表性的作几个揖便罢了。
等这一波孙子辈的龙孙们出场完了,丝竹之声暂缓,却毫不影响秀女们飞速加快的心跳,谢紫韵甚至觉得身后美人儿的呼吸都快喷到自己耳后了,更有甚者,以绢帕捂脸,羞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宫灯尽头出。谢紫韵有些不自然的放下手中的白绢,想着自己可不是怕羞,而是怕被这花粉合着脂粉熏晕了去。
然后坐直了身子,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看着入口。笑话,自己暂定的夫君不看清楚了,将来糊涂嫁了过去才是败笔呢。然后坐直了身子,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看着入口。笑话,自己暂定的夫君不看清楚了,将来糊涂嫁了过去才是败笔呢。
莲花宫灯尽出慢慢显现出一两个模糊的身影,四角的乐姬得了指令,奏乐也从先前雅俗共赏的“燕乐”变成了清新自然技高一筹的“清商乐”,纤柔绮丽的曲风伴着乐姬们的倾心唱调,当真是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前行第一人就是那不可多见的睿郡王,只见宫灯昏暗处一高挑身影逐渐浮现,脚踩暗金描祥云短靴,上穿玄色对襟开衩广袖衣,玉带加身,上配两个吉祥如意挂件,随意而不失大气,最绝的便是玄色那外衣上分明用钉金绣和金绒混合绣绣上这金黄色的菊花,一朵一朵无不是色彩明艳,工艺绝伦,演绎着这极尽的繁华——
“如此华丽的衣服,怕是那远近闻名的粤绣了。”一旁有懂得行情的秀女如数家珍。当然,她没有说下一句,粤绣虽好,可一般人都是不敢穿这粤绣,纵然是华丽明艳,但常人的目光都被这身衣服夺去,哪里会去瞧这穿衣服的人呢。怕是这睿郡王是不懂的,今日怕要扫了兴致。
哪知下一秒她便震惊得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那宫灯流光中,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一时间又是一静,众人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那表情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还是最先望见那浩瀚的眸子,前额的散发随意的在空中飞舞,像那仙女儿的手,轻缓的抚摸着俊美的脸庞。斜斜飞入的鬓角,挺直孤高的鼻梁,柔软稍薄的唇,无一不是上天最美的工艺品。
恰逢旁边的乐姬喝着乐曲唱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首乃是《诗经·卫风》中的《淇奥》一曲,不知不是不刻意所为,配上眼前的公子到是有了十分的意境。
众人正沉醉于这难得一见的“男色”时,旁边唱礼太监见着嗓子,高声喝着:“睿郡王到。”似乎是嫌弃这太监的声音过于尖锐,微微破坏了美感,众人都向那太监投去了不善的注目,引得那小太监头冒冷汗,心头叫苦。
谢南华咳了一声,迎上前去,微微一礼:“王爷可来了。”姜重婴微微侧首点头,并没有说话,直径走上位于上手的座位。长袖一摆,似乎注意到了众人有些过于炙热的目光,抬起头来,那双浩海一般的眸子扫过众人,在掠过秀女一桌的时候,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执起面前的酒杯,杯头朝着一桌秀女微微一点,竟是一个敬酒的动作。众秀女一片压抑的人仰马翻,尽量平静的拿起手中的酒杯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微微抿了一口,面露春色。唯独坐在前排的谢紫韵不动,不过旁人只当她看傻了,加之自己也手忙脚乱都没有心情去理会。
谢紫韵当然不是被吓傻了,只是觉得震惊之后可笑——原来那日在小亭中看见的惊艳公子就是自己暂定的夫君,自己怎么没有想到?明明在那个时候能出现在谢家谢南华的院子里的除了自己的那几位亲戚不就只能是这位王爷了么?
她重新抬头,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反倒是对着他露出一丝露骨的讥笑,心里想着:“好了,摊上这么一个美相公,算是我赚到了。”姜重婴远远的隔着花坛,只能掐算出自己的未婚妻坐在第一排的第三个,面容在夜色中不甚清楚,却在敬酒后明显得感觉到了自己未婚妻唇边又露出的那个刻骨的讥笑。好似自己第一次看见她时便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她唇边的讥笑是在笑谁?是在笑自己最终无法逃离家族棋子的束缚,还是在笑自己这般看得起她?还是在笑别的什么……比如,这个疯狂的世界?这大殿上疯狂的人?
姜重婴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那一群秀女之中,只有她一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就如同上次一样,虽是“隔岸观花”脑海中也浮现了她那微微有些粗但极为好看的眉毛,清澈通透的眼中燃烧着幽幽鬼火的眼,小巧挺翘的鼻子,还有那红润柔软的唇瓣微微向上勾起的嘲讽的笑。
那模样就像……就像燃烧着的某样东西。——————————————————————————————————每次姜羞花出场我的鸭梨就不是一般的大呀。今天找封面的图算是把我整死了,找来找去,还是把两张图二合一了一下,也不知道我的三脚猫技术能不能让各位入眼……发到BBS上求美工加上作品名和作者名去了,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