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桐扶起她,“做我的徒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新月连连点头。
施桐道:“不要去汴京,不要和官府或宫里的人有任何牵连。”
虽然疑惑不解,但新月还是冲她点头,“我听师父的,但是易安在汴京,我是一定要去找她的,师父可以谅解吗?”
施桐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新月,我这样说是有苦衷的,也是为你好。”
新月见她又面露神伤,不禁问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经常这样伤心?是我令师父不高兴了吗?”
施桐摇头道:“不是你的错。”
过了一会,她端详着新月又缓缓说道:“十五年前,我曾受一对年轻夫妇的救命之恩,当时匆忙未来得及道谢。几年之后我重获自由,辗转打听他们的下落,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官府的追捕令,说他们通敌叛国,整个家族已经被发配发疆。我不愿相信,沿着发配之路一路寻下去,终于在一处烧焦的驿站后院找到了他们,只是那时他们已面目全非。驿站前夜失火,那对夫妻和他们的族人戴着枷锁,没能及时逃出来,十多条人命全部葬身火海。监护的官兵将他们的尸身随意丢弃荒山之后便扬长而去。我就地掩埋了那对夫妻及他们的族人,并在坟前刻字立碑,只是官府给他们定的罪名未除,不方便刻上他们的姓名,只好以恩人二字代替。”
新月听着她的话,心中震撼却又不明白她何以在这个时候讲这段经历给自己听。
施桐停顿片刻,再说道:“新月,那对年轻夫妻便是你的爹娘。虽然你说你不记得他们了,但我一眼便认出来了,虽然你年纪还小,但你和那位年轻夫人的面貌如出一辙,天下没有人可以长得如此相像,除了母女,你一定是他们的女儿。”
新月愣愣说不出话来。
施桐握起她的手,“新月,我知道告诉你这一切,你还很难接受,毕竟你还这么小,但是为了让你明白为什么你不能去汴京,我只好提前告诉你这些。我那时还不知那对年轻的夫妻有了孩子,也不知道你是怎样从那场大火中逃生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朝庭给你爹娘及整个家族定的罪名还在,你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虽然你爹娘祖籍江南,但你爹曾在汴京为官,而你和你娘又长得这样像,倘若在汴京有认识你娘的故人,一见到你便会明了你的身份,所以你不能去汴京。”
新月愣愣问道:“河间府那个额间有痣的妇人不是娘?”
施桐不解了,新月便将易安发现她时的经过说了一遍,施桐又细细询问了那妇人的长相及模样,回忆片刻后,她说道:“她是你娘的丫鬟,叫宝芝,你爹娘救我时,我见过她。想来是宝芝带着你从火海中逃脱,隐姓瞒名后流浪飘泊,虽然最后死在野外,但她一片忠心令人佩服。”
新月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她自言自语道:“我只是孤儿院里的一名孤儿,身患先天性脊柱侧弯和先天性心脏病,终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被医生预测活不过十岁……”
施桐听不明白了,见她面色苍白,茫然出神,便关心地握住她的手。
新月继续喃喃自语,“师父,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本来早就要死了,老天爷却让我从一千多年后穿越来到了这个年代,还让我认识了你和易安,我只知道这些,我是在用灵魂跟你说话,这个被我占据着的身体不是我的,我想她可能也是要死了,所以我的灵魂才降临到了她的身上,我占据了她的身体,又占据了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儿,是不是去了我的那个世界?家萱已经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她说得颠三倒四,直把施桐听得云里雾里,见她神色极为不安,施桐只好一知半解地安慰她:“新月,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有生命,有身份,就坐在我的面前,你就是现在的你,不要再理会过去,将以前的经历都忘掉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的未来不可限量。老天爷让我遇到你,冥冥中自有天意,想必也是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在暗中保佑,注定你的人生必须延续下去。”
新月听得一震,只感觉被清水浇过头顶。她愣神不语。施桐就一直握着她的手,陪她静坐。
直到快天明,施桐才起身收拾行囊,准备继续上路。
新月问道:“师父,爹娘的名字是什么?
施桐停下来望着她,“你爹姓沐,名长弈,曾任京城宣抚使。你娘复姓司徒,单名一个蜜字。”
“沐长弈,司徒蜜?”新月自语。
施桐一声叹息,“郎才女貌,侠义心肠,神仙眷侣,可惜……”
她们又回到了小路。在一处大石前歇息时,施桐从包袱内取出笔和纸,以石板为案,伏身写起字来。
写好后,施桐收好笔墨,折起信纸,新月说,“来的时候在前面的那个路口见到过驿站,我们可以把信投在那里。”
施桐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笑道:“你一定不会只有十四岁。”
新月微笑道:“虽然师父立誓不救宫中之人,但那太子年幼不幸,师父怎会忍心见死不救?跟随师父这些时日了,明白这些没什么难的。”
施桐叹道:“只盼我这纸方子能解太子的疾苦,好让他做回一个正常人。”
他们将信投在了驿站,收信人留了李诺的名字。那接信的小吏见是国诸卫上将军的名号,便暗中留意了她们的样貌,并特地问了她们的名字。
“施桐,李将军见信便知。”施桐道。
那小吏点头,又转向新月,“这位姑娘呢?”
“我姓沐,名新月,沐新月。”新月微笑道。
施桐微愣,转头望向她,她也回望施桐,片刻后,俩人会心微笑起来。